这是一封来自边疆建设兵团的信。
写信的是一位老知青,他在信里写道:“青山同志:您好!展信佳。我是黑龙江建设兵团的一名农垦战士。”
“在遥远的边疆,在漫长的冬夜里,是您的诗歌《一代人》给了我力量。‘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两句诗,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头的迷雾,照亮了我迷茫的内心。”
“我们虽然身处荒原,身体在受苦,但我们的心是热的,我们依然在寻找光明,寻找国家的未来……”
“感谢您,替我们这代人喊出了心声!”
信写得很长,足足有三页纸,密密麻麻,字字泣血。
字里行间,流淌着这一代知青特有的迷茫、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屈不挠的坚韧和对未来的渴望。
刘青山读得很慢,也很认真。
读完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信封。
“写得真好啊……”
旁边的张建军也凑过来看了几眼,感叹道,声音有些沉重:“咱们这代人,不容易啊。青山,你的诗真的不仅仅是诗,是火把,是给那些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照明的。”
“是啊。”
平时最爱贫嘴的李卫东,此刻也罕见地收起了嬉皮笑脸。
他裹紧了大衣,看着那封信,眼神有些发直:“我哥当年也去了兵团。走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红兵,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木了,半夜经常坐起来发呆。他说那时候就靠互相传抄手抄本活着。青山,你这首《一代人》,救了不少人的魂儿。”
王强把脑袋从被窝里拔出来,长叹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以前我觉得写诗就是风花雪月,就是哄小姑娘的。今天看了这信,我才明白,文字是有重量的。”
“咱们坐在这儿嫌冷嫌累,跟人家比起来,咱们就是在蜜罐子里无病呻吟。”
四个人围着那根摇曳的蜡烛,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宿舍里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厚重。那封信像是一块碑,镇住了所有的浮躁。
紧接着,刘青山又拆开了第二封。
这封信的字迹有些潦草,信纸上甚至还有几滴干涸的油渍,看得出写信的环境并不好,也许是在机床边,也许是在食堂里。
这是一位工厂的技术员写的。
他在信里倾诉了自己的苦闷。他说厂里的制度僵化,大锅饭养懒汉,他想搞技术革新却处处碰壁,被领导穿小鞋,被同事排挤。
“……读了您的《乔厂长上任记》,我痛哭流涕,就在车间里,当着机床的面哭得像个孩子。”
“乔厂长就是我们盼望的英雄!我们需要改革!需要打破这个铁饭碗!需要让真正干事的人有出路!”
“刘同志,您写出了我们的心声,请您一定要继续写下去,为我们这些想干事的人呐喊!如果您有机会来我们厂,我一定请您喝酒,喝最好的酒!”
这封信言辞激烈,充满了对现状的不满和对改革的呼唤,那种压抑已久的情绪透过纸背扑面而来。
刘青山神色凝重。
他知道,《乔厂长上任记》这篇小说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是巨大的,它触碰到了时代的痛点,也点燃了无数人改革的希望。
接下来的几封,也大多如此。
有感谢刘青山的文字给了他们生活勇气的,有向刘青山倾诉家庭不幸、人生低谷的,还有一位偏远山区的民办教师,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信来,只是为了告诉刘青山,他在给孩子们朗诵《一棵开花的树》时,那些从未走出过大山的孩子们眼里闪烁的光芒。
这些信,沉甸甸的。
它们承载着这个时代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承载着他们对文学的敬畏,对作家的信任,以及对未来的期许。
李卫东、王强和张建军静静地围在旁边看着。
原本那种看热闹、想八卦的心情,在这一封封充满真情实感的信件面前,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然起敬,以及一种作为中文系学生的自豪感。
“青山,你这……”
王强手里捏着那封山区教师的信,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粗糙的信纸,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你这真是功德无量啊。”
他抬起头,看着刘青山,眼神里没了往日的调侃,只剩下纯粹的佩服:“能让天南海北这么多人对你敞开心扉,把你当成知己,把你当成黑夜里的那盏灯……这才是作家的价值啊。跟这些比起来,咱们平时为了发表而写的那些风花雪月、那些无病呻吟的东西,简直就是垃圾!”
“谁说不是呢。”
李卫东此刻也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他摘下那是为了装斯文戴的平光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头,感叹道:“咱们天天在课堂上分析这个流派、那个主义,研究结构、修辞、隐喻……觉得那就是文学的全部。可看了这些信我才明白,真正的文学,不是在象牙塔里雕花的。”
他指了指桌上那堆信,语气里带着一丝自我反省的羞愧:“真正的文学,是得像你这样,把根扎进土里,去写那些带血带肉的日子,去替那些说不出话的人喊一嗓子。青山,你是真的把笔杆子当成枪杆子用了,这才是爷们儿干的事。”
“是啊。”
张建军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快要滑落的眼镜,看着那一封封来自工厂、农村、边疆的信,眼眶微红。
他是农村出来的,这种共鸣最为强烈:“以前我觉得,写文章就是为了出名,为了分配个好工作,为了跳出农门。但今天看了这些,我觉得自己太浅薄了。文章合为时而着,诗歌合为事而作。青山,你做到了。你不仅仅是在写字,你是在给这个时代把脉,在给这些还在迷茫中挣扎的人……一种活下去的力量。”
就在大家沉浸在这种有些沉重、又有些感动的文学氛围中时。
刘青山的动作并没有停。
他再次伸手拿了一叠信,随手撕开一封。
这封信的信封是长条形的,纸质很好,上面印刷着“《钟山》杂志社”的红色宋体字样。
“哟!大刊物啊!”
李卫东眼睛尖,一眼就认了出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兴奋,“这是《钟山》寄来的?难道又有新作品发表了?这可是顶级刊物啊!”
刘青山笑了笑,没说话,直接撕开了信封。
“滋啦”一声轻响。
一张薄薄的绿色单据,轻飘飘地滑落出来。
刘青山把它抽出来,两根手指夹着,在烛光下晃了晃,“汇款单。”
“汇款单?!”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让有些沉闷的宿舍气氛活跃了起来。刚才那种崇高的文学氛围瞬间被世俗的金钱冲击得粉碎。
李卫东、王强、张建军三个人的脑袋瞬间凑在了一起,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小纸条,恨不得把它看穿。
“我看看,我看看!多少钱?”
张建军扶着眼镜,凑近了仔细辨认上面的数字,声音都变调了。
“兹付……刘青山同志……稿费……壹佰……壹佰元整?!”
“多少?!”
李卫东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震得烛火乱颤,“一百块?!”
“我的亲娘嘞……”
王强吸溜了一口冷气,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和羡慕,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嫉妒,“一百块啊!这都够我半年的生活费了!这《钟山》也太有钱了吧?给这么多?”
在1980年,猪肉才八毛钱一斤,大学生的助学金一个月才十几二十块钱。
这一百块钱,对于这群穷学生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这是预付的稿费,还是转载费?”张建军毕竟懂点行,追问道。
“我看看。”
刘青山一脸淡定,往那个已经撕开的信封里面瞅了瞅,发现里面还有一张折叠的信纸。他掏出来展开一看,果然是详细的稿费结算单。
“是转载费。”
刘青山借着烛光,指着上面的明细说道:“《钟山》这次搞了个专栏,不仅转载了我那一大部分的朦胧诗,还有《伤痕》、《乔厂长上任记》,甚至连那部《人生之路》的节选都登了。因为是一次性结清的,所以看着才会这么多。”
说完,刘青山随手把那张价值连城的汇款单往桌上一扔。
那动作,那神态,潇洒得仿佛扔的不是一百块钱,而是一张草稿纸。
“我估计。”他一边伸手又拿了一封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种单子,应该还会有一些。”
“还有?!”
三个室友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酸楚。这就像是你刚为了捡到一分钱而高兴,转头却发现旁边的人正在用百元大钞点烟。
话音未落,刘青山的手又撕开了一个信封。
这次是《十月》杂志社的。
很快,
他两根手指就从信封里夹出一张绿色的单据,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挑:“哟,这个也不少。”
他把单子往桌上一拍:“《十月》杂志社,转载费加评论文章稿酬,七十五块。”
“七……七十五?!”
王强的下巴差点掉在桌子上,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张汇款单,感觉指尖都在发烫:“这就……又是一个工人的俩月工资?”
还没等他们把这口冷气吸到底,刘青山又是一个回手掏。
这次是《花城》的。
“这个应该没多少吧?”李卫东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试图寻找一点心理平衡,“我记得这个好像是月刊,发行量不是很大。”
刘青山撕开信封,拿出一张单据和一封感谢信。
“确实不多。”
刘青山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李卫东刚想松口气,说句“这就对了嘛”,结果刘青山下一句话直接把他噎死了。
“也就五十块。不过他们说,还有一笔特殊的读者奖励金三十块,随信一起寄过来了。加起来……八十块。”
“咣当!”
李卫东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西方美学史》滑落在地,砸在了脚面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
一百加七十五加八十……
这才几分钟?
这就二百五十五块了?!
这哪里是拆信啊,这分明是在印钞票啊!
李卫东三人看着桌上那堆叠在一起的汇款单,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平时只知道刘青山出名,知道他写文章厉害,是文曲星下凡。但对于名气到底能换来多少实利,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作家也就是名声好听点,大概率还是得过清贫日子,顶多稿费能买几斤肉吃。
可此刻,这一张张汇款单,就像是最直观、最粗暴的冲击波,一次又一次地轰击着他们幼小的心灵,把他们那点可怜的价值观轰得粉碎。
“这……这就是古人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李卫东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看着刘青山,那眼神既像是在看一尊活财神,又像是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阶级敌人。
他低下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西方美学史》,突然觉得这就书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点讽刺。
“我突然觉得……手里的《美学史》它不香了……”李卫东悲愤地说道,“我背这玩意儿背得脑仁疼,能换来半斤猪肉吗?青山随手写几个字,那就是几百块啊!这书还读个屁啊!”
“是啊……”
王强跟着使劲点头,一脸的生无可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青山,你这不仅是有才,你这是有矿啊!”
张建军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发干。
他又咽了一口,这才艰难地说道:“差距……这就是差距啊。咱们还在为毕业分配发愁,人家青山已经在考虑怎么花钱了。这那是拆信,这分明是在凌迟我们的自尊心啊!”
刘青山看着这三个备受打击、三观碎了一地的室友,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这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是我熬夜一个个字码出来的。”
他把那些汇款单收拢在一起,在手心里拍得啪啪作响,那声音清脆悦耳,听得三人心里直痒痒。
他又拆了几封信,突然觉得效率实在太慢了。
这一大堆里少说也有几百封,要是这么一封封看下去,估计得看到天亮。
刘青山抬头看了一眼围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的三个室友,尤其是看到他们那副跃跃欲试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心里一动。
“哎,我说哥几个。”
刘青山放下信,笑着说道:“我这一个人拆太慢了。既然你们也没睡,不如……帮帮忙?”
“帮忙?”
三人一愣,随即狂喜。
他们早就想上手了!
只是碍于那是刘青山的私人信件,不好意思提。
现在正主主动发话了,那还客气什么?
“没问题!为人民服务嘛!”
“这种苦力活就交给我们吧!我们最爱干这个了!保证完成任务!”
“我也来!我也来!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三人立刻搬椅子的搬椅子,挪桌子的挪桌子,然后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咱们分工一下。”
刘青山指挥道:“把信分类。那种纯粹探讨文学的、求教的放一堆;杂志社约稿的、汇款单放一堆;剩下的……咳咳,那些乱七八糟的放一堆。”
“得令!”
于是,308宿舍的拆信大作战正式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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