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璃站在魔宫偏殿的玄铁大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岑墨送给他的生辰礼，此刻正泛着微弱的青光，仿佛在呼应他紊乱的心跳。殿内传来父王与几位长老的争执声，厚重的门扉也挡不住那些尖锐的词句。
\"......堂堂魔君之子，竟与仙界之人纠缠不清！\"
\"......那岑墨仙君分明是仙界派来的细作......\"
\"......魔界千年基业就要毁在一个痴儿手上......\"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匕首，扎得赤璃眼眶发热。他深吸一口气，魔气在经脉中运转一周，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自从与岑墨的关系公开后，这样的场景几乎每日都在魔宫上演。
\"赤璃哥哥。\"瑾清烟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她今日罕见地穿了一身素色衣裙，发间也没有往日的珠翠，\"魔尊大人召你进去。\"
赤璃转身时，瑾清烟飞快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是半块留影石，上面刻着岑墨的侧脸。这是他们小时候在魔界集市上一起买的，当时他随口说觉得岑墨好看，没想到这丫头记到现在。
\"谢谢。\"赤璃握紧留影石，掌心传来的凉意让他镇定了几分，\"最近......辛苦你了。\"
瑾清烟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看你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三长老刚才提议让血煞军去'问候'岑墨仙君，被魔尊大人驳回了。\"
赤璃瞳孔骤缩。血煞军是魔界最精锐的暗杀部队，若真派出去......他不敢往下想，匆忙推开殿门，却在踏入的瞬间调整好了表情——这是岑墨教他的，越是心慌越要显得从容。
殿内烛火幽暗，十二根刻满魔纹的石柱撑起高耸的穹顶。魔君赤煌端坐在黑曜石王座上，暗红色的长发垂落肩头，额间魔纹比赤璃的更加繁复狰狞。见儿子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继续听跪在地上的三长老陈词。
\"......那岑墨前日又在两界边境救治魔族伤患，分明是在收买人心！据探子报，他用的药方里掺了仙界特有的月华草，长期服用会削弱魔族战力......\"
赤璃听得心头火起。那分明是岑墨花了三个月时间改良的配方，专门为魔气侵蚀的伤患研制。他刚要开口辩驳，却见父王抬手示意三长老退下。
\"璃儿。\"魔君的声音不辨喜怒，\"听说你昨日又去了仙界？\"
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赤璃感到所有长老的目光都刺在自己背上，那些视线里掺杂着鄙夷、担忧和算计。他挺直腰背，坦然迎上父王的目光：\"是。岑墨研发的新阵法需要魔族血脉验证，我去帮忙测试。\"
\"胡闹！\"二长老拍案而起，\"你身为魔界储君，怎能随意当仙界术法的试验品？若那阵法有诈......\"
\"若有诈，第一个死的也是我。\"赤璃冷笑，\"二长老是觉得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够了。\"魔君一声轻喝，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他站起身，玄铁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都退下。璃儿，随我去炼狱谷。\"
赤璃心头一跳。炼狱谷是魔界禁地，充斥着狂暴的幽冥魔气，寻常魔族靠近都会被撕碎神魂。父王带他去那里，是要惩罚还是......
没等他多想，魔君已经撕开空间裂缝，不容抗拒地拎起他的后领跨了进去。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还未消退，灼热的气浪就扑面而来。赤璃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突出的悬崖上，下方是沸腾的血色岩浆，不时有被魔气侵蚀的凶兽骸骨浮出又沉没。这里魔气浓度高得惊人，连呼吸都带着刺痛感。
\"知道为何带你来此吗？\"魔君背对着他，声音混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模糊不清。
赤璃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些年为了岑墨，他与父王争执过无数次，但从未像此刻这般剑拔弩张。\"父王若要罚我，直说便是。\"
魔君突然转身，赤璃这才发现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枪——那是魔界至宝\"噬魂\"，传说能洞穿一切虚妄，直指本心。
\"接枪。\"魔君将长枪抛来，赤璃下意识接住，却被枪身传来的寒意冻得一哆嗦。这枪竟在排斥他！
\"三百招内，若你能碰到我的衣角，便允你一事。\"魔君说着，周身魔焰暴涨，在空中凝结成九条狰狞的火龙，\"若不能......\"
\"便如何？\"赤璃握紧长枪，体内魔元疯狂运转，抵抗着噬魂枪的排斥。
魔君眼中闪过一丝赤璃看不懂的情绪：\"便永远不得再见那岑墨。\"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赤璃知道父王是认真的——魔君一诺，生死不改。他死死盯着父王周身的魔焰，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比试，而是对他决心的考验。
\"好。\"赤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魔气瞬间沸腾，红色长发无风自动，在身后猎猎飞扬。他不再压制体内暴走的力量，任由魔焰从七窍中喷涌而出，在头顶形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虚影。
魔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被欣慰取代。他不再多言，抬手便是一道足以撕裂空间的魔刃。
赤璃侧身避过，噬魂枪在手中挽了个枪花，枪尖直指魔君咽喉。他知道自己胜算渺茫——父王是魔界千年来的最强者，而他手中的枪还在不断吞噬他的魔元。但想到岑墨，想到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枪身上。
\"以血为契，听我号令！\"
噬魂枪发出刺耳的嗡鸣，终于不再排斥他的力量。赤璃抓住这瞬息的机会，枪出如龙，直刺魔君心口。魔焰凤凰同时长鸣一声，俯冲而下。
魔君不避不闪，九条火龙交错成网，将凤凰死死缠住。他单手结印，一道黑色屏障凭空出现，挡下了噬魂枪的致命一击。
\"一百招。\"魔君淡淡报数，反手一掌拍向赤璃肩头。
赤璃旋身躲过，枪杆横扫，却被魔君轻描淡写地捏住。一股巨力顺着枪身传来，震得他虎口迸裂，鲜血顺着枪杆流淌，又被噬魂枪贪婪地吸收。
\"太慢。\"魔君评价道，突然加快攻势。他的身影在赤璃周围幻化成数十个分身，每个都带着真实的杀意。
赤璃额头渗出冷汗，身上已经添了七八道伤口。最严重的一处在左肋，魔君的指风擦过，直接带走了一块血肉。他半跪在地上喘息，视线开始模糊。这样下去别说三百招，恐怕连一百五十招都撑不到......
就在这时，腰间的玉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青光。岑墨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遇强则迂回，以柔克刚。\"
赤璃眼睛一亮。是啊，他一直在用魔界的方式硬碰硬，却忘了岑墨教他的那些仙界战术。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改变策略，不再与父王正面交锋，而是借助地形不断游走，枪法也从大开大合变为刁钻诡异。
魔君眉毛微挑，显然注意到了儿子的变化。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右肩微微下沉。若是往常的赤璃必定会抓住机会猛攻，但此刻他却虚晃一枪，突然转向攻向魔君下盘。
\"两百招。\"魔君轻松跃起避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学得挺快。\"
赤璃没有答话，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中。他仿佛能预判父王的每一个动作，甚至看到魔气在对方经脉中的流动轨迹。这是......岑墨曾经提到过的\"入微\"境界？
岩浆突然剧烈翻腾，一头由纯粹魔气构成的巨兽破浪而出，直扑赤璃后背。魔君竟在比试中召唤了炼狱谷的守护兽！
生死关头，赤璃脑海中闪过与岑墨并肩作战的无数画面。那些共同钻研的招式，那些互相配合的法术......他福至心灵，突然将噬魂枪掷向空中，双手结出一个仙界法印。
\"阴阳逆转，借力打力！\"
这是岑墨独创的招式，本需要仙魔二气配合。赤璃独自施展，威力不足十分之一，但足以让守护兽的攻势偏转三分。他趁机腾空而起，一脚踏在守护兽头顶，借力飞向魔君。
魔君似乎没料到这一手，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赤璃的指尖擦着他的袖口掠过，撕下一小片布料。
\"二百九十七招。\"赤璃落地时已经力竭，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却倔强地举起那片黑色布料，\"我赢了。\"
魔君沉默地看着儿子。赤璃浑身是血，右手因为强行使用仙界法诀而被反噬得血肉模糊，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值得吗？\"魔君突然问道，\"为了一个仙界之人，拼上性命。\"
赤璃咳出一口血，却笑了起来：\"父王不都看见了吗？他教我以柔克刚，我教他直抒胸臆。我们在一起，比各自独行时更好。\"
魔君长叹一声，挥手驱散了炼狱谷的狂暴魔气。岩浆平息，天空中的血云也渐渐散去，露出久违的星光。他走到赤璃面前，伸手按在儿子头顶，精纯的魔元源源不断地输入，修复着那些可怖的伤口。
\"三日后，带他来见我。\"
赤璃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王？\"
\"记住，\"魔君转身背对着他，声音却柔和了许多，\"魔君之位迟早是你的。若你认定此人值得，那便......\"他顿了顿，似乎很不习惯说这种话，\"好好待他。\"
赤璃鼻子一酸，险些落泪。他知道这对父王来说意味着什么——魔界千年来与仙界势不两立，而父王此刻却在为他打破陈规。
\"谢谢父王。\"他郑重地磕了个头，起身时发现父王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噬魂枪插在面前的地上，枪尖上挑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锦囊。
赤璃好奇地取下锦囊，里面是一枚通体漆黑的戒指，戒面镶嵌着一颗血色宝石，内部似有火焰流动。这是魔君一脉相传的\"赤心戒\"，历代只赐予认定的继承人伴侣。
\"这老顽固......\"赤璃又哭又笑地将戒指贴在胸口，感受着其中澎湃的魔元波动。父王不仅接受了岑墨，还以魔界最高的礼仪相待。
他迫不及待地掏出传讯符，想立刻告诉岑墨这个好消息，却在注入魔元前停住了。不，这么重要的事，他要当面告诉岑墨。想象着那人听到消息时可能露出的惊喜表情，赤璃的心像被蜜糖浸泡过一般。
回魔宫的路上，赤璃遇到了等候多时的瑾清烟。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但看到他安然无恙又强装出一副凶相：\"没死啊？\"
赤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把父王的态度简略说了。瑾清烟听完沉默良久，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塞给他：\"拿着，这是我这几个月收集的仙界婚俗资料。虽然......\"她咬了咬唇，\"虽然我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但既然魔尊大人都同意了......\"
赤璃感动地抱住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谢谢你，清烟。\"
瑾清烟别扭地推开他：\"少肉麻！对了，\"她压低声音，\"三长老那边不会轻易罢休，我听说他暗中联系了仙界的保守派，可能要在大典上闹事。\"
赤璃眼神一冷：\"他们敢！\"
\"你先别急。\"瑾清烟按住他的手，\"我已经让影卫去查了。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伤，三日后以最佳状态带岑墨仙君见魔尊大人。\"她顿了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特意在偏殿准备了上好的魔灵泉，你要不要......\"
赤璃眼睛一亮。魔灵泉对疗伤有奇效，更重要的是，泉水能暂时掩盖魔族气息。若是泡过再去见岑墨，就不必担心魔气伤到他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
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赤璃终于放松下来。身上的伤口在泉水的滋养下快速愈合，连强行使用仙界法诀造成的反噬也减轻了不少。他摩挲着那枚赤心戒，想象着岑墨戴上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忽然，泉水泛起细微的波纹。赤璃警觉地抬头，却见玄晔不知何时站在池边，手中把玩着一枚仙界令牌。
\"司战仙君擅闯魔宫，不怕引发两界争端？\"赤璃懒洋洋地问道，并不真的担心。玄晔与岑墨交好，多次暗中相助，他早将对方视为朋友。
玄晔将令牌抛给他：\"三长老派去仙界的密使被我截住了。这是他们打算用来诬陷岑墨的证据——一瓶掺了魔气的仙丹，若在众目睽睽下被查出，岑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赤璃接过令牌，发现里面记录着详细计划——三长老竟打算在两界会谈时栽赃岑墨用禁药控制魔族！
\"卑鄙！\"赤璃气得一拳砸在水面，激起数丈高的水花，\"我这就去禀报父王......\"
\"不急。\"玄晔按住他的肩膀，\"岑墨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赤璃挑眉：\"怎么说？\"
玄晔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赤璃的表情从愤怒变为惊讶，最后忍不住笑出声：\"不愧是岑墨，这招够狠。\"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洛仙子近来可好？\"
玄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很好......多谢关心。\"
赤璃了然一笑。看来这对有情人也在暗中发展，只是碍于洛凝雪与岑墨的婚约尚未公开。等他和岑墨的事彻底定下来，或许该推他们一把......
三日后，当赤璃牵着岑墨的手踏入魔宫正殿时，所有反对声都在魔君威严的目光下偃旗息鼓。岑墨一袭白衣胜雪，在满殿黑袍中格外醒目，却丝毫不显怯懦。他向魔君行了一个标准的仙界礼，然后按照魔界习俗，单膝跪地献上了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
\"此剑名'霜华'，乃晚辈用本命仙元温养百年所铸。\"岑墨的声音清朗坚定，\"剑身刻有静心阵法，可助赤璃平衡体内魔气。\"
魔君接过长剑，指尖轻抚剑身，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仙力与真诚心意。他看向殿下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如烈火般炽热，一个似寒冰般清冷，却奇异地和谐互补。
\"好。\"魔君只说了一个字，却让整个魔宫为之震动。他将赤心戒抛给岑墨，\"戴上它，魔界无人再敢为难你。\"
岑墨郑重接过，戒指在触碰到他手指的瞬间由黑转白，血色宝石也化为湛蓝，与赤璃手上的那枚正好相配。两枚戒指同时亮起微光，象征着魔君一脉的认可。
赤璃再也按捺不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岑墨拥入怀中。他感受着怀中人微微的颤抖，知道向来冷静自持的岑墨此刻也激动难抑。
\"我说过会搞定父王的。\"他在岑墨耳边轻声说，得意得像只偷到鱼的猫。
岑墨悄悄掐了下他的腰，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是，我的魔君大人最厉害了。\"
这一幕被躲在殿柱后的瑾清烟用留影石记录下来。她撇撇嘴嘟囔着\"肉麻\"，却小心翼翼地将留影石收进了贴身的锦囊。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玄晔正与洛凝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魔宫外的天空，千年不散的魔云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束阳光直射而下，正好笼罩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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