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章激动像只跳山的猴子，手舞足蹈的引着众人的注意力，对岸和他们就隔着一条江的距离，他抢走了孟烦了脖子上的望远镜，朔玉变脸一样的扫走了脸上的悲伤心情跳下山石，最后再看了一眼藏着很多他们敌军的林子，转身就拉着烦啦一起去看他们团长所说的援军，应该说大家都去看了，
对岸来人了，也许是援兵，但不是来援助他们的，是曾经朔玉他们在溃兵站里见过的招兵买马的虞大铁血，他接手了江防，很多朔玉认识的人例如何书光等人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脸严肃，
原来的特务营营长被五花大绑，隔着怒江就被虞啸卿的那把声音极大柯尔特一枪毙了，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迷龙感慨着当团长真好，杀营长跟杀鸡似的。
朔玉知道这是给他们这帮家伙们看的，他只是觉得这瘪犊子真不是个东西，杀个营长就行了吗，杀个营长管什么用？
然后就听见他们团长竟然还在夸他，不敢置信扭头去看他，
“好，虞啸卿的兵都是好样的，厉兵秣马，听说他十七岁的时候就以一百乡勇击败三百流寇啊！”
“上边也知道这里的战事紧急，没时间争执了，虞啸卿又号称是个极能打的，东岸的防御有五分啦！”
“欸，爷，您不是说虞啸卿他死了吗，怎么着这儿又诈尸啦？”烦啦可是没忘了他们这位团长找到他们的时候跟他说的话，您不是说虞啸卿死了吗？
龙文章一脸正色，身边这群家伙都是从仓库那会儿都跟着的了，也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这，这，这种谣言不要瞎传，几与日寇同谋！”
可见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烦啦晃悠着手里被他抓住的苍蝇，无处安放的尸体引来苍蝇和蛆虫，他们现在这里就是虫子们的快乐老家，
对岸在对着他们打旗语，出自军官训练团的阿译终于派上了用场，作为他们的翻译官，尽职尽责的磕巴翻译着，
“虞团座信曰：我辈退已失据，若强行渡江，必为倭寇追而歼之，甚至就连天险，都为敌所趁，如此，不如决战于山头，此战之后，他率领军长以下为我们浇奠。”
阿译刚说完，朔玉就忍不住插嘴了，
“他说话是不用花钱还是怎么的，我们用得着他浇奠吗，他那杯酒很值钱吗他？”
朔玉都快气死了，一边咬着牙，一边还得给阿译扯两块布也做了两面旗子，他看着对面的江防在短时间内就变了一个模样，虞啸卿确实很会打仗，也有经验，而且手底下的人效率很高，
但是就这么把他们放弃了？！他们这儿还没死光呢，还有将近三百来号人呢！
“这虞大铁血说话也真不怕噎着是吧？要浇奠，我先浇奠他个十万八千遍的！”
阿译依然在尽职尽责的翻译着，哪怕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尽管我们身份不明，但是他会为我们的英魂请论此役首功，不是，我们怎么身份不明了？”
阿译他手里还拿着朔玉刚做好的旗子，犹豫的看着他们团长，好像在问要回复点什么？
回复什么，朔玉恨不得现在就冲过江去，拿着长风剑指着那瘪犊子的脑袋，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我早晚要把说话要人命的虞大铁血，哎，迷龙你那话咋说的？”
“啊？什么话？”迷龙一脸疑惑地抬头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他，圆眼睛看着朔玉，他说什么话了，他什么都没说啊？
“对，扒猪脸子，烦了，我早晚要把这虞大铁血收拾成扒猪脸子我——！”
朔玉很愤怒冲着空气挥拳，但是其他人并不是很能明白他这种愤怒，烦啦早就看明白了他的长官们都是一群什么德行的，失望都失望够了，
迷龙他们甚至包括李乌拉，阿译他们都觉得虞啸卿这样做没什么不应该的，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默认了他们的结局，
朔玉看着唯一一个和他一样，对这件事还保持着应有的愤怒的家伙，他们的团长，
“回信，给他回信，跟他说固防重要，过江增援是强求了，但是敌军大举进攻是越来越近了，请起码提供一点炮火支援，快回，快回！”死啦死啦手舞足蹈的地招呼着阿译给那边回信，
阿译生涩的打着旗语，身后他敌人的炮火又开始响了，简直就是迫在眉睫，脑袋快碰到他们脚后跟了，
朔玉不懂旗语，但是他看着对面的何书光挥的那两下子，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不允，既知固防首要，也知炮弹有限……而无炮则无防。”
朔玉面无表情，眼神颤抖地攥着阿译的大腿，使劲儿地掐着，疼的阿译止不住的痛呼，
“阿译，你告诉他，我有钱，我有三千现大洋，我们不白使他的炮，我会还的，你告诉他让他去禅达城里打听打听张半仙，我真的会还的！你告诉他啊。”
阿译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们团长，不知道要不要传过去，龙文章只是看了一眼情绪将近崩溃的朔玉，嘴里喊着“兽医，兽医，半仙儿又发病了——！”
龙文章看着阿译，他心里知道有炮灰支援比没有好，他心里在犹豫，犹豫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告诉他，啊，你告诉他，他是我这后生小子一直敬仰的对象，我敬仰他，我，我敬佩他，你好好跟他说，好好跟他说，有什么别的以后在说好不好，啊？”
“眼前最重要的是让这一千多号的弟兄死得都值，好不好？快说，快说！”
龙文章现在这样，和正倒在兽医怀里的身体颤抖的朔玉其实没什么两样，朔玉看着他们团长，和转头过来的烦啦对视着，烦啦脸上眼里都写着着急，嘴上说着，
“搞不好，他和您这后生小子，一样的年庚。”
“他比咱们团长还要小几岁呢。”说话的是已经平静下来的朔玉，光靠东岸的瘪犊子是靠不住了，还是得靠他自己，他说过，他要带他们回家的，他一向说话算数，
现在他们的团长已经在对着东岸磕头了，一遍又一遍，他的虔诚不是对着虞啸卿的，而是对着身后一千多个愿意跟着他一起去死的家伙们，并且已经死了一大半的家伙们磕的，
阿译一遍又一遍的挥舞着那两把小白旗，向东岸发送着请求，因为他们的团长还在磕头，
朔玉靠在兽医身上想办法，想他们都能活下去的办法，烦啦用自己的脑袋找着大石头，这件事在他看来就没有什么转机，他见过虞啸卿，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他见过很多类似的军官，求他们没用。
东岸的虞啸卿用炮兵望远镜就这么看着，来回踱步，内心纠结着，
也许是因为虞啸卿对于龙文章这个不知道姓名的家伙，因为这南天门上的这一天一夜多了那么一丝的敬重，阿译颤抖的声音响起，
“师炮队将在我方发出信号之后，打，半个基数，物资奇缺，这是拿弟兄们的血偿你的临终之愿，望死得其所，不论你是何许人也，请先行一步，虞某随后就到。”
到个屁，他就是个长命百岁的，这里的人都死光了，那个家伙也不会死的，朔玉心里恨恨地想着，
可他真的看到他们团长在哭，他真的看到有那么一颗泪就顺着死啦死啦的眼角，从鼻子，一直滑过他脏兮兮的脸，最后落入了泥土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炮火覆盖在他们的头顶，敌人的又一次冲锋，第十七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狂轰乱炸，不要钱的炮弹往朔玉他们这三百人不到小阵地上招呼着，烟尘覆盖住朔玉的脑袋，让他不住地吐着嘴里的石灰，
不辣头顶上冒着血花被他兄弟要麻扛着来找团长，鬼叫着“第十七次啦——！”
阿译吓得从石头跳下来，大叫着“鬼子冲上来了！”转身就要跑，被龙文章一脚踹倒，
“你待在这里，见令发炮！”
阿译颤抖着想让自己的身子挺直一点，可是无奈他的两条腿此时软得像是面条，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对着龙文章敬了一个礼，
朔玉跟在他们团长身后冲了出去，炮弹炸在他的脚边，滑过他的头顶，可是他不在乎，他也在做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让他在接下里的许多天里一想起来就浑身打着转儿疼的决定，
但是其实这个决定根本就不需要犹豫，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是的，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朔玉对着自己说道，
不远处，就在他们爬到山头上的时候，从很多地方响起一个共同的声音，好像他们无处不在，几千个土黄色的家伙们组成了一个巨人，那是一个比呼啸在他们耳边的炮弹声还要镇人心魄的喊声，
他让人发自心里的感到害怕，朔玉看着，听着，就好像他们被数以万计的家伙们包围住了一样，所有他们的眼前的山林里都传来同一种声音，他在喊着，“板哉——！”“板哉——！”
他们在喊着“万岁！”，朔玉的心里发凉，他不知道这样的敌人他们要怎样才能打败，他只想逃跑，带着身边的这些家伙逃跑，
他见过和这些类似的人，或者是族群，他们就像是只听一个脑袋的工蜂一样，可以为了他的脑袋前仆后继地去死，一个连死都不怕的敌人是无法被打败的，
四十七毫米的坦克榴弹炮朝朔玉这帮家伙们飞来，孟烦了的噩梦，朔玉看着那个铁皮盒子，里面有四个操作手，但就是这四个人几乎就能轻松消费掉他们这几百人，
烦啦开始尖叫，“坦克！！！”叫声像是被割蛋的公猫一样尖锐，痛苦，
那枚倒霉的榴弹炮在朔玉的后背炸开，他用身体替一个傻眼的家伙挡着炮弹，代价就是他身后的大片衣服瞬间灰飞烟灭，现在他成了整个阵地最时尚的家伙，一个穿着露背装可以去巴黎走红毯的士兵，
“开炮！阵前三百到两百米！！”
他们团长的声音响着，朔玉只来及把自己身子底下护住的，刚才被坦克炮弹吓傻的家伙拉起来，跟他说“快跑！”
“什么？”
烦啦不敢置信的扭过头去看朔玉，然后被龙文章抓着脖领子掉转了一个方向，“愣什么，快跑啊——！”
“跑跑跑，回家！我带你们回家！”龙文章为了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逃跑，手里的枪对准他们的脑袋，来开枪栓，用身体力行告诉他们跑，
“回家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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