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般的沉默在影像室内持续了足足十几秒，最终被布雷克教授声音打破。
“陆先生，这组影像……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不过，请原谅我的职业习惯，我能否……亲自操作一下，查看一些原始数据，或者调取其他病例进行比对？”
他需要排除这是精心编排的“演示特效”的可能性。
“当然可以，布雷克教授。”陆青阳从容地点点头，对那位年轻的操作员示意，“请协助布雷克教授。”
布雷克教授走上前，取代了操作员的位置。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学着样子在触控屏上点按、滑动。
随着他的指令，屏幕上的三维影像流畅地旋转、放大、切割，展现出不同层面的解剖细节，甚至可以模拟血液流动的动态效果。他尝试调取了另外几组预设的、不同类型的病例数据，复杂的肿瘤、畸形的血管……每一次，屏幕上都清晰地呈现出超越他认知的精湛图像。
他眼中的震惊逐渐被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所取代，嘴里无意识地用英语喃喃着：
“完美……太完美了……这种空间分辨率和对比度……”
与此同时，沃尔夫冈博士开始围着那台主机和探测器部分打转。
“陆先生，请原谅我的好奇，这探测器的晶体材质是什么？还有这重建算法的核心原理……据我所知，目前的迭代算法根本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处理出这样信噪比极佳的影像。”
“博士，您的问题非常专业，不过，关于具体的材料学和核心算法，这涉及到我们正在申请的多项国际专利和尚未发表的独家研究成果，请恕我暂时无法透露细节。”
沃尔夫冈博士的眉头紧锁，不再追问，但眼神中的探究欲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所有残存的怀疑，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了。
三位专家迅速聚集到一起，再也顾不上礼节和低声，低声谈论了起来。
他们看向陆青阳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之前那一丝优越感，此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知识源泉的尊重，甚至是一种对待可能引领下一次技术革命先驱者的郑重。
他们意识到，这次原本被视为可能徒劳无功的东方之行，竟然撞上了一个足以震撼世界医学影像领域的、活生生的奇迹。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学术交流，而是一场与未来科技的意外邂逅。
而掌握着这未来科技钥匙的，正是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几位博士泡在这里几个小时，舍不得离去。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非但没有减弱他们的渴望，反而让他们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台设备背后所代表的、难以估量的技术差距和价值。
终于，在一次观摩结束后，布雷克教授代表三人，找到了陆青阳。
他搓了搓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志在必得的表情：
“陆先生，我们经过慎重讨论，一致认为这台设备对于推动全球神经外科的发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我们霍普金斯医院，以及沃尔夫冈博士、夏邦杰先生所在的机构，愿意以最优惠的价格，各采购一台，不，至少两台！价格不是问题。”
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个人或公司，能拒绝世界顶级医学中心抛出的、代表着权威认可和巨额利益的橄榄枝。
然而，陆青阳的反应出乎他们的意料。
“布雷克教授，非常感谢您和诸位博士的厚爱，但是很抱歉，这套系统目前，乃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属于最高级别的技术机密，仅限于在我们指定的合作机构内进行临床研究和数据收集，暂不对外出售。”
沃尔夫冈博士忍不住插话，语气急切，“可是陆先生，科学是无国界的！如此伟大的技术，应该让它在最能发挥价值的地方造福全人类！”
“科学无国界，但技术有归属，博士，正如贵国的许多核心技术也不会轻易转让一样。我们投入了难以想象的资源才取得突破，必须确保其在可控的范围内发展和完善。”
这个理由，让三位博士瞬间语塞。
他们自己国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吸引了三人全部的注意力：“不过……虽然设备不能出售，但我们非常欢迎像三位这样顶尖的专家，能够留下来，与我们的团队进行长期、深入的合作研究。”
他环视三人，抛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我们可以为三位提供最优先、最完整的使用权限，共享一部分非核心的研究数据，甚至可以在可能的范围内，共同探讨一些技术实现的思路，这里，将成为你们最先接触并掌握这门未来技术的平台。”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三人脸上明显动摇的神色，继续说道：“当然，我完全理解三位在各自国家的地位和牵绊，回到欧美顶级的医院，你们能获得显赫的声望、优渥的待遇和成熟的科研环境。
是回到熟悉且舒适的领域，继续领导现有的团队；还是选择暂时留在这个在你们看来或许还欠发达的地方，投身于一项充满未知却可能引领未来的革命性技术之中……”
陆青阳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一个需要慎重权衡的决定，几位博士可以慢慢考虑，不必急于答复。”
办公室内陷入了沉默。
三位博士互相交换着眼神。
回到熟悉的环境，一切按部就班，名利双收。
留下来，意味着要适应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度，面对未知的挑战，但却能亲手触摸并塑造未来。
一边是看得见的康庄大道，一边是充满风险却可能通往星辰大海的独木桥。
这份犹豫，恰恰是陆青阳最想看到的。
他知道，对于这些顶尖的学者而言，对知识的极致渴望，有时候远比金钱和地位，拥有更强大的吸引力。
他已经成功地将一个商业谈判，转变为了对科学前沿的争夺。
而主动权，已经握在了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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