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白的睫毛上凝着霜花。
他在凌晨三点被冻醒，宿舍里的石墙渗出细密的水珠，铁架床的栏杆结着薄冰。右手无意识地摸索向枕头下的魔核——那是沈惊鸿昨天塞给他的火系能量源，此刻却凉得像块普通石头。
“苏玄烬...”
少年的低语消散在冷空气中。上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却透着几分刻意的规律，像是伪装的熟睡。萧砚白翻身下床，赤脚踩在青石板上，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这种非自然的低温，与云栖梧身上的暗影毒气息如出一辙。
吱呀——
木门转动的轻响惊飞了檐下的夜枭。萧砚白抬头，正看见苏玄烬的剪影掠过月光下的走廊，墨色披风扫过墙面时，竟没有投下任何影子。他想起三天前的元素测试，这个总是冷着脸的护卫学员，在自己使用风系魔法救了他后，曾递来一块刻着雷纹的矿石，指尖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腐草味。
“暗影议会...坐标确认...”
废弃仓库的铁皮门后飘出破碎的对话。萧砚白贴着墙根凑近，铁锈味中混着一丝熟悉的气息——是艾丽莎导师身上的元素防腐剂味道。他的掌心泛起细微的麻痒，那是混沌水晶碎片在感知同类能量，苏玄烬给的抑制剂正在口袋里发烫。
“......新人的灵体测试数据...裂隙之鸦...”
话音戛然而止。萧砚白看见月光中闪过寒芒，淬毒匕首的尖端已经抵住他喉结，冰凉的触感混着铁锈味。苏玄烬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左眼中流转着幽绿的魔纹——那是暗影议会特有的“鸦眼”标记。
“第三次了。”少年的声音像浸透冰水的刀刃，“青崖镇的矿石堆，学院后门的紫藤巷，现在是仓库。萧砚白，你究竟想跟踪我到什么时候？”
匕首压进皮肤的瞬间，萧砚白听见远处钟楼敲响三点一刻的钟声。苏玄烬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细线，右耳后的咒文刺青若隐若现，那图案与云栖梧锁骨处的标记完全一致。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萧砚白直视对方眼底的幽绿，那里倒映着自己掌心亮起的幽蓝纹路，“关于混沌水晶，关于暗影议会，关于你每次消失时携带的‘黑匣’。”
匕首突然转向，刀刃划破他袖口露出的皮肤。萧砚白没有躲避，任由鲜血滴落在地，形成不规则的五芒星形状——那是三天前在禁书区偷看到的召唤阵图。苏玄烬的瞳孔骤缩，匕首“当啷”落地：“谁教你的？”
“没人。”萧砚白弯腰捡起匕首，刀柄上的鸦形雕刻与沈惊鸿魔杖如出一辙，“自从在青崖山捡到灵晶碎片，我的梦境里就经常浮现这些图案。还有你，”他直视对方因震惊而松动的表情，“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在左靴跟刻下元素坐标，对吗？”
苏玄烬猛地后退半步，靴跟的雷纹瞬间被阴影覆盖。这个总是以“学院护卫”身份出现的舍友，此刻周身萦绕着与冰璃女士相似的永寂域魔力波动，却又混杂着炎域魔火的灼热——这种矛盾的元素融合，与萧砚白体内的混沌能量如出一辙。
“你早就知道我是混沌体。”萧砚白握紧匕首，刃口的毒血在月光下泛着紫光，“从青崖镇第一次见面时，你的测魔徽章就已经报警了。但你没有杀我，反而给我抑制剂，甚至在分组时强行把我写进名单...”
“够了！”苏玄烬的声音突然沙哑，他扯下领口的银链，露出心口狰狞的烧伤疤痕，形状是只被锁链穿透的鸦，“暗影议会在我十三岁时植入了‘鸦巢’咒印，这个标记能让他们随时取走我的心脏。而你...”他指向萧砚白掌心，“是唯一能激活咒印核心的钥匙。”
远处传来乌鸦的夜啼。萧砚白想起沈惊鸿的披风内衬，云栖梧的驱魔铃铛，那些看似无关的细节突然串联成线——原来从灵晶觉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卷入了三域最高层的博弈棋局。
“黑匣里装的是什么？”他逼问。
苏玄烬沉默片刻，从披风内侧取出个金属盒。打开的瞬间，萧砚白感到心口剧痛——里面躺着半块混沌水晶，裂纹处渗出的紫色能量，与他掌心的纹路形成共振。
“这是初代院长的遗物。”苏玄烬的声音带着割裂般的痛苦，“三十年前，光明学院用它制造了第一批混沌体，我的弟弟就是其中之一。而现在，院长想借你的手，重新打开裂隙。”
水晶碎片突然爆发出强光，萧砚白听见无数声音在脑海中炸响：“裂隙之子，快来...”“用你的血，唤醒暗影议长...”“三域平衡？不过是光明学院的谎言...”
“捂住耳朵！”苏玄烬扑过来按住他的头，“这是混沌水晶的精神侵蚀！集中精神想青崖镇的铁匠铺，想你挥锤时的声音！”
铁锈味混着硝烟涌入鼻腔。萧砚白想起李铁山的烟袋锅，想起熔炉里跳动的火星，掌心的纹路竟真的渐渐平复。他抬头，看见苏玄烬后颈的皮肤下，有条暗紫色的脉络正在蔓延——那是长期接触混沌水晶的副作用。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萧砚白擦去鼻血，“你明明可以杀了我，向暗影议会邀功。”
“因为我想做个了断。”苏玄烬握紧水晶碎片，裂纹处渗出的能量在他掌心刻下鸦形印记，“三天后的黑瘴森林试炼，院长会启动初代院长留下的元素封印，将你体内的混沌能量转化为裂隙钥匙。而我...”他露出森然的笑，“要在那时，亲手毁掉光明学院的根基。”
走廊尽头传来皮靴叩地的声响。苏玄烬猛地拽着萧砚白躲进仓库阴影，铁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遮住了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来人穿着绣金导师袍，正是上午在元素考场刻意忽略第五灵体的土系导师，他手中的皮质公文包上，赫然印着暗影议会的鸦形徽记。
“东西带来了？”苏玄烬压低声音。
导师点头，取出个装有绿色液体的玻璃瓶：“这是从永寂域走私的‘霜噬毒液’，能暂时冻结混沌体的元素共鸣。不过代价...”
“我知道。”苏玄烬接过瓶子，指尖在瓶身上划出封印咒，“暗影议会的药剂，从来都是双刃剑。”
萧砚白在阴影中攥紧拳头。他认出那瓶毒液的成分，正是云栖梧用来抑制他纹路的草药提取物，而苏玄烬此刻的语气，分明与对方是合作关系。这个发现让他胃部翻涌，比混沌能量暴走更令人窒息。
“记住，别死在试炼里。”导师离开前扔下一句，“议长需要完整的容器。”
仓库重回寂静。苏玄烬转身时，萧砚白看见他眼中的幽绿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决绝的清明：“现在你明白了？光明学院也好，暗影议会也罢，都只想把你当成打开裂隙的钥匙。而我...”他将毒液揣进怀里，“要你活着，亲眼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究竟在守护什么。”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破坏学院？”萧砚白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就像当年利用你弟弟那样？”
这句话如利刃般刺穿空气。苏玄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挥拳砸向身旁的铁架。剧烈的震动中，萧砚白看见铁架深处露出一扇暗门，门把手上缠绕的锁链，正是三年前斩杀鸦卫的那柄玄铁长枪的碎片。
“跟我来。”苏玄烬扯断锁链，暗门后传来潮湿的霉味，“有些东西，你必须亲眼看看。”
地下密室的穹顶缀满荧光苔藓，照亮了墙面密密麻麻的刻痕。萧砚白踩着积水走近，发现那些都是人名与日期，最近的一条刻着“苏玄夜，星历3037年冬”，旁边是道深深的爪痕。
“这是光明学院的‘活体实验名录’。”苏玄烬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三百年前初代院长用混沌水晶制造元素战士，失败的实验体就被丢在这里腐烂。”
墙根处散落着破碎的水晶瓶，标签上的字迹虽已模糊，仍能辨认出“多元素共鸣体”“混沌能量稳定剂”等字样。萧砚白踢到个圆形物体，捡起时发现是枚颅骨，眉骨处嵌着半块幽蓝水晶——与他在青崖山捡到的碎片完全一致。
“看这个。”苏玄烬用火折子点燃壁灯，照向角落的石台。上面摆着一具骸骨，双手被锁链钉在墙上，掌心刻着复杂的召唤阵，“这是初代院长的首席弟子，第一个成功融合四元素的混沌体。他死后，院长取下他的心脏，封印在学院钟楼里。”
萧砚白想起开学典礼上院长画像的修补痕迹，终于明白那里本该是颗跳动的鸦形心脏。他的目光落在骸骨腰间的佩剑上，剑柄缠着的布条与沈惊鸿魔杖上的焦痕如出一辙。
“他叫沈墨，是沈惊鸿的曾祖父。”苏玄烬踢开脚边的骷髅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光明学院对外宣称他背叛学院投靠暗影议会，其实是院长为了独占混沌水晶，设计诬陷他。”
远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萧砚白这才注意到石室中央的圆形凹槽，里面刻着与测试场相同的五芒星法阵，中央凹陷处的紫色痕迹，正是裂隙之鸦的爪印。
“黑瘴森林的试炼，其实是个陷阱。”苏玄烬取出怀中的黑匣，里面躺着份泛黄的密卷，“三十年前，现任院长就是用同样的方法，害死了我的弟弟。他们会在试炼中释放混沌能量，诱导你失控，然后以‘净化威胁’为名，取出你的灵体进行研究。”
密卷上的字迹刺痛了萧砚白的眼睛。他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写在“容器”一栏，旁边标注着“四元素共鸣体，可兼容裂隙之鸦能量”，而执行人签名处，赫然盖着艾丽莎导师的私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萧砚白握紧密卷，“你大可以等我被抓，再坐收渔利。”
苏玄烬忽然露出苦涩的笑，指尖抚过墙上的“苏玄夜”刻痕：“因为他临死前说，看见一个能同时激活四元素的哥哥。我知道那是混沌水晶的幻觉，却宁愿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不用被当成棋子的觉醒者。”
头顶传来脚步声。苏玄烬猛地吹灭火折，拉着萧砚白躲进骸骨后方。石门被推开的瞬间，冷冽的女声传来：“找到了吗？那个叫萧砚白的新生，必须在试炼前完成精神控制。”
“是，冰璃女士。”艾丽莎导师的声音带着谄媚，“苏玄烬那家伙警惕性太高，暂时没找到机会。”
“废物。”冰棱在地面蔓延，“议长的仪式不能出错，裂隙之鸦必须在满月时归位。如果苏玄烬不听话...”
“我明白，用他弟弟的死因威胁。”
脚步声渐渐远去。萧砚白感到苏玄烬的身体在颤抖，这个总是冷面如霜的护卫，此刻像块即将融化的坚冰。他想起沈惊鸿说过的话：“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要么成为执刀者，要么被切成块。”
“我们联手吧。”萧砚白低声道，“我需要你破坏学院的元素封印，而你...”
“想让我当你的盾牌？”苏玄烬打断他，却在触及少年眼中的坚定时，忽然笑了，“也好。毕竟比起被做成标本，我更想看看，裂隙之子能把这虚伪的光明捅出多大的窟窿。”
两人从密道返回宿舍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苏玄烬在门口停下，从颈间取下枚刻着雷纹的徽章：“带着这个，试炼时如果遇到暗影议会的鸦卫，能暂时唬住他们。”
徽章入手的瞬间，萧砚白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心跳声——那是用苏玄夜的魔核碎片打造的。他抬头，看见苏玄烬的侧脸在晨光中柔和下来，左颊的旧疤像是被岁月吻过的痕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少年转身走向走廊，披风在身后扬起棱角分明的弧度，“我救你，只是不想让暗影议会独占复仇的快感。毕竟...”他侧过脸，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容器的混沌体。”
萧砚白攥紧徽章，金属边缘刺痛掌心。他想起云栖梧断裂的银链，洛千瓷袖口的暗影焦痕，沈惊鸿心口的鸦形疤痕，忽然明白：在这个被光明与暗影割裂的世界里，他们都是卡在裂隙中的碎片，既是棋子，也是棋手。
当晨雾漫过学院的大理石拱门时，萧砚白站在训练场边缘，看着苏玄烬在晨练中挥枪的身影。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如机器，却在刺出最后一枪时，枪尖偏离了靶心三寸——那是故意留给对手的破绽，也是对同伴的无声暗号。
“发什么呆？”沈惊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火系魔杖敲了敲他的头，“昨晚又去跟踪你的冰山舍友了？瞧这黑眼圈，比我熬了三天夜还重。”
萧砚白转身，看见少年眼底闪过的担忧，忽然想起昨夜在仓库外，沈惊鸿其实早就埋伏在屋顶，他掌心的火焰始终对准艾丽莎导师的命门，却在最后一刻转向了墙壁。
“没事。”他摇头，将雷纹徽章藏进袖口，“只是突然明白，有些黑暗，必须有人去撕开。”
沈惊鸿挑眉，指尖的火焰凝成鸦形，轻轻落在他肩头：“终于想通了？很好，穷鬼。因为从今天起——”他转动魔杖，在地面划出通往黑瘴森林的元素路径，“咱们的破局之路，正式开始了。”
远处的钟楼敲响七下，惊飞了檐角的乌鸦。萧砚白望着苏玄烬逐渐远去的背影，想起他在密室内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住，当你凝视裂隙时，裂隙也在凝视你。但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
——主动成为那道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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