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浅，一个粗嗓子，突然炸了起来。
“头，快看！是那小子的刀！”
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寒潭旁的草丛堆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柄带血的长刃。
谢云澜心头一紧，扶着赵凛的手，不由自主地使了劲。
坏了，忘记把他的刀给带走了！
“顺着血迹找！他肯定藏在附近！”
追杀头子目露凶光，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急躁怒意。
方才那小子的一刀下去，险些将他的胳膊给砍下来，现在手臂还痛得直流血。
等他找到那小子，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别担心，他们找不到的……”
谢云澜双眼紧紧盯着密林外不远处的那伙人，明明自己心里紧张得要死，还不忘抬手拍拍身旁的人安慰两句。
这个隐秘无人的角落，好像只有谢云澜一个人在说话。
谢云澜感觉旁边那人，好像不是人，是个僵硬的大冰块，呼吸和反应都没有的似的。
他奇怪地扭过头去，偏不凑巧，正对上了那人的眸子。
不，倒不如说，那人从一开始，就只是紧紧地盯着谢云澜的侧脸不说话。
在昏暗不透光的密林里，那人的眸子凝重又深邃，还闪着幽幽的光，让谢云澜有些不自在。
外面都是追杀你的人，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看我做什么？”
谢云澜皱着眉，想起来这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寒潭里捞出来，该不会脑子冻坏了吧？
“你是不是……唔！”
那人声音有些沙哑，还没开口说完，就被谢云澜往嘴里塞了颗药丸，掐着他的下巴，给硬吞了下去。
“……”
赵凛觉得，这人肯定是山妖！
小时候听说书的讲，山妖最爱用美貌蛊惑人心，然后再给你灌迷魂药，拖回去。
“别吐，这是给你救命用的……”
谢云澜哪里知道赵凛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看赵凛张嘴，还以为要吐掉，抬手就把他的嘴给捂住了。
苍白无血色的脸，在昏暗密林的掩盖下，偷偷涨红了。
谢云澜虽然爱做些仗义疏财的事，表面云淡风轻，享受别人感激崇拜的眼神，实则心里在哭泣。
那回转丹可是极其珍贵的灵药，用灵芝仙露，七七四十九天才做出那么一颗来，是谢云澜留着给自己保命用的，他自己都没有多少颗。
就这么想也不想的，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吃了。
哎，算了！
他伤这么重，看样子也是被人逼迫至此，炼药不就是为了救人性命么？
一股清凉，从口鼻沁入丹田，赵凛原本因失血过多，若不是这口气撑着，几欲昏迷，浑身疼痛难忍。
没想到还没有半盏茶的功夫，那疼痛就消减了一大半，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不是迷魂药吗？
赵凛正犯疑，连外面那群追兵，都快搜索到他跟前了，都没放在心上。
此刻，眼前这个救他一命的，妖冶清冷，也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倒更让他好奇。
“头，这里有异常！”
一道近在咫尺的呼声，仿佛炸在耳边，将赵凛从恍惚中唤醒。
糟了，他们快找到了！
赵凛瞥了一眼身侧这“人”，半湿的黑发，衬得苍白的侧脸，有种别样的怜惜感，他心中惶恐地升起一个念头来。
不能让这帮贼人发现他！
“我去引开他们，不能连累你……”
赵凛沉声说着，忍着浑身的疼痛，将谢云澜往身后推开，毅然决然地准备站起来。
“你做什么？！”
谢云澜瞳眸震动，愠怒地低声喊着，大力将他拉了回来。
找死吗？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的！
“唰唰——”
半人高的杂草擦着衣物的声音，越来越响，兵甲铁器声的逼近，像拿刀子在心头慢慢磨一样。
赵凛的眼睛都急红了，狠狠盯着那些快逼近的人，却被谢云澜死死地给按住了，还给捂住了嘴。
谢云澜脑子飞转，咬咬牙，没办法了，反噬就反噬吧！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密林里，便弥漫起了浓浓的迷雾，一股腥臭味，飘散开来。
赵凛惊呆了，谢云澜念咒语的时候，他好像看到，谢云澜在发光！
“怎么回事？！”
“起雾了！！”
快逼近的追兵，顿时慌乱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喊着。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响的兽叫，激得林中的那些飞鸟，四处逃窜。
胆子小的，直接被吓得腿软，跪倒在了地上。
“是……是山鬼！！”
“什么山鬼？！”那头领也算见过点世面，皱着眉头怒斥，“这是老虎！”
“头，你没听说青冥山有山鬼的传闻吗？？”
被吓破胆的那人，哆哆嗦嗦地说着，身旁跟着的众人，也慌了起来，互相附和着。
“要不……咱们回去吧？”
旁边有个手下，小心翼翼地劝着。
“就跟主人说，那小子被山鬼给吃了，咱们犯不着为他一个，丧命在这里啊……”
“是啊是啊！！”
一堆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嗷！！！”
一阵腥风扑面而来，还在惊慌失措的众人，眼睁睁看着半人高的吊睛白虎，扑了过来。
转眼间，黑衣首领的头颅，瞬间消失，只剩下半个身子，轰然倒地。
“山鬼！真是山鬼！”
“啊啊啊！！！山鬼吃人啦！！！”
剩下的那些人，扔下了火把，吓得屁滚尿流，疯狂逃窜。
腥风怒吼，鸟兽惊恐，树叶哗哗响，震得青冥山的地都抖三抖。
“噗——”
谢云澜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苍白的脸上，那暗红色的血迹格外刺眼。
“你怎么了！”
赵凛大惊，赶忙搂住了摇摇欲坠谢云澜，身子软得像棉条一样。
“咳咳！！”
谢云澜皱着眉，捂着嘴忍住咳，还是有一些血沫，从指缝里冒出来了。
赵凛自己浑身都痛得不行，但是看到谢云澜咳血，竟比自己剜肉还要惊慌。
难道是刚才的阵法？为了救我……
赵凛心中这般猜测，眼底的惊慌和自责，被谢云澜看在眼里。
他推开赵凛为自己擦血的手，摇摇头，将胸口翻涌的血气，咽了下去。
“无妨，走吧。”
谢云澜感觉到，自己的经脉有些隐隐作痛。
抬眼一看月亮，快到子时了。
也难怪，方才又是跳寒潭，又是耗费灵力启动护山大阵，本来救命用的回转丹，又给了这人吃了。
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多年没有疼过的经脉，竟又疼了起来。
谢云澜苦笑，师尊恐怕又要责怪了。
“你，还能走吗？”
看谢云澜蹙着眉头，脸色苍白，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赵凛下意识地关心了一句，扶着他。
听到这话，谢云澜瞟了浑身是血的赵凛一眼。
他最见不得有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好像他是什么病弱秧子一样。
“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
谢云澜推开赵凛，提了口气，挺直了身子，将经脉里的难受压了下去，挥开挡在跟前的杂草，朝前走去。
生气了？
赵凛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火药味，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青冥山有山鬼的传闻，他也听过。
刚才那帮贼人被吓破胆，赵凛越发深信不疑，眼前这人，就是山鬼。
原来山鬼竟如此美貌，不过，看着倒也心地善良。
赵凛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看着谢云澜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感觉到身后的眼神，像黏住了一样，谢云澜扭过头，蹙眉盯着他。
被抓了个正着，赵凛慌乱错开了眼神。
“从方才我就想问，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谢云澜义正言辞的语气，配上他这张摄人心魄的脸，倒有种清贵不可犯的气势。
“你……”
面对谢云澜冷冷的眼神，赵凛张了张嘴，又顿了顿。
谢云澜正琢磨着，若是此人同某些歹人一样，一见他就动了歪心思，就将他扔给山君吃掉。
“你，是不是山鬼？”
若是对着旁人，赵凛早就直言快语问了出来，不知怎的，面对谢云澜，他竟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噗！”
没想到，赵凛结结巴巴的一句话，把谢云澜给逗笑了。
看到眼前这人，笑起来的眼睛像弯月，清俊的面容在月色下带着淡淡的温泽，让赵凛愣得呼吸都停住了。
谢云澜觉得此人有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有意想逗他。
“若我是山妖，你要不要跟我走？”
赵凛愣住，随即坚定，英气的剑眉下，眸子闪着光。
“为何不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论你是人是妖，我都是要还你这份恩情的！”
谢云澜一怔，随即抿唇一笑，脑海中回想起少年时跟师尊说的话，师尊也是这么调侃自己的，不禁笑出了声。
“好大的口气，先跟我走吧。”
恩怨分明，这人倒是对我的脾气。
赵凛脚步艰难地跟在谢云澜身后，神思恍惚。
倘若此人不是山妖，又为何有如此魔力，让他心甘情愿跟着，像失了魂一样？
就这么一路，踉踉跄跄地跟到了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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