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奕维摸到冰冷的脸颊上滑下的眼泪，既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孩子是他的，你就该告诉他，何苦一个人在这里难过受委屈，却就是不肯跟他说。”
一夜欠佳的睡眠让江柠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所以特地没有去公司。
吴奕维便也陪她在家。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他是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告诉他，然后逼迫着他娶我吗？”江柠的声音低沉，“他母亲希望的儿媳妇儿，可不是我这样的，你以为我未婚先孕就能占得先机吗？在他母亲心里我只会更不堪。”
“只要他有这个心，他会解决这一切。”
“那样他会很累......”
“柠柠。”吴奕维思索片刻，“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他的，对吗？”
江柠沉默了。
“你不信他对这段感情的坚定，也害怕他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才让他许你终生，对不对？”
沉默，将所有的问题都做了肯定的回答。
“那这个孩子......”
“我要！”江柠语气坚定道，“不是因为是他的孩子，而是我想要。”
“可孩子将来......”
“孩子姓吴，一辈子都只会姓吴。”
吴奕维怔住，“你......”
“奕维，他会跟你姓，以后就是你的孩子，等你老了，让这小家伙给你养老送终。”
吴奕维心下触动，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因为在多年前，他们提起过这件事。
那时候他被父母逼得走投无路，愁苦之下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时拼命地拿头撞着墙面，她吓得哇哇大哭，死死地抱着他的脑袋不让他伤害自己，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无意中说出的一句醉话。
他说：柠柠，反正这辈子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以后你要是有了自己的宝宝，让他跟我姓吧，这样咱吴家也后继有人了，我也算对得起家里的二老了。
不过是随便说的醉话，没想到，她还记得.......
“高兴傻了？”江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过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啊，这小崽子万一对学业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你可要费神了，我可懒得管。”
“我......那不过是个玩笑话而已。”
“可我是认真的！令尊他们最担心的事我替你解决了，那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后半辈子，你一定要幸福。”
吴奕维有种想哭的冲动，“好！我来管！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
“嗯......”江柠犯起了困意，“我想睡会儿......”
“好。”
江柠窝在吴奕维的怀里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门铃声吵醒了。
吴奕维抱怨着去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人，立马变了脸，“你来干什么！”
俞钦远拎着不少的东西站在门口，“我来看看柠柠。”
“嗤！柠柠是你叫的啊。”
“她同意我这么叫的。”
“我不同意！”
“好啦！”江柠不得不走过来打圆场，“别一见面就摆臭脸了，我跟钦远都已经放下了，你再这样，可要吓坏我肚子里的宝宝了。”
一提宝宝，吴奕维的神色马上柔和了下来，“算你走运，看在我未来儿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俞钦远笑了起来，“还是柠柠向着我。”
“嘁！”
江柠拍了他一下，“人家都亲自上门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吴奕维扭头就走：“你看他那死样子，像是来道歉的？”
俞钦远也不生气，换了鞋子进来后，将一个文件袋放在了桌上，“这里面是历年来被选出的最优秀的服装设计作品，国内外的都有，我全部打印出来了。”
江柠轻笑，“你可真是会看人送礼，这东西好啊，奕维肯定喜欢。”
“需要我自己不会弄嘛，需要承他这个人情？”吴奕维毫不客气的声音从客厅飘来。
江柠悄悄道，“他这是心里还有气呢，你得受着点。”
俞钦远笑道，“他就是嘴硬心软，跟你差不多，真不打算理我的话，就不会让我进这个门了。”又将另外的几个袋子摊开，“这里都是婴儿用品，我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还是物尽其用吧。”
江柠失笑，“这还早着呢。”
“时间过起来很快的。”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吴奕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
他还真是嘴硬心软，嘴上那叫一个不待见，但端上来的菜里，有着好几道俞钦远喜欢吃的菜。
三人围桌而坐，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刚刚步入社会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志向远大，相互取暖，白天各自努力地工作，晚上就喜欢围在一张小桌子上，诉说着彼此工作上的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是那样的美好。
时光荏苒，一切变得那么遥远，却又好像近在眼前。
江柠将柜子吴奕维珍藏了多年的好酒拿了出来，他白了她一眼，“白眼狼。”
“你给钦远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再不配上这瓶好酒，岂不是辜负了你的美意？”
“谁给他做的，我是给你做的！”
“死鸭子嘴硬！”
“你再说！”
“我就说，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在乎得很！”
吴奕维点了点江柠的额头，“你现在有免死金牌在身，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哎！看来以后我这日子是不会好过了。”
江柠笑道，“都这么多年过下来了，还没习惯呐。”
两人你来我往了好一阵。
俞钦远的笑容渐渐消失，不禁脱口而出，“我真羡慕你们。”
吴奕维打开了酒杯，不情愿地给他倒上酒，“应该是我们羡慕俞主任才对，如今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将来更会是人上人，我们只不过是小老百姓，可跟俞主任比不了。”
江柠看了一眼俞钦远失落的神色，推了一把吴奕维，“说什么呢。”
说完，又使了使眼色。
吴奕维看着俞钦远，最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今天什么废话都不说了，来！喝酒！”
江柠没办法喝酒，只能看着他们喝，实在有些嘴馋。
他们的酒量不算太差，但喝得实在太多，从餐桌喝到客厅的沙发，最后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本来还不对付的两个人，此时正勾肩搭背地再次碰着酒杯。
江柠将他们手中的酒杯拿走，吴奕维很是不满，“干什么！干什么！你要敢喝，我揍他了啊！”
“我不喝，你也不许喝了。”
吴奕维咧着嘴笑，哪里还有什么平日里沉稳内敛的模样，“你看，我们家柠柠还是最关心我了，你小子后悔了没有啊？”
“后悔了。”醉酒后的俞钦远也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情绪的波动，让他的眼角出现了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泪。
俞钦远竟然哭了。
江柠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她从来没见他流过一滴泪。
哪怕是当初跟她说分手的时候......
“该！你就是活该！活该讨不到这么好的老婆！当初你说走就走，这就是报应！后悔去吧你！”
俞钦远抹去苦涩的泪水，“是！我就是活该！这就是报应！”
吴奕维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胡乱比画着，“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有多辛苦？她只是个女人啊，却要承担起一家人的责任，可那个家呢，从来没有给过她半点温暖，你是知道的啊，她那个亲爹，就是吸血鬼，还有她那个弟弟......哦！她弟弟现在像个人......”
“我知道。”俞钦远抹了一把鼻涕，形象全无。
“你知道个屁。”吴奕维推了他一把，“你就知道往上爬，你爬吧，小心哪天爬太高了，掉下来，摔死你！”
俞钦远挨着骂，也不回嘴，嘿嘿地笑着，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东拉西扯了好半天，一个哭笑不停地转换，一个骂得痛快。
江柠真不知道该拿他俩怎么办了，不过心里同样有着遗憾的感触。
可惜，什么都回不去了。
他没有制止他们，任凭他们发泄着内心的压抑。
也许只有借着这酒劲，他们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他们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两人东倒西歪地沉沉地睡去，均是脸色通红，狼狈不堪。
江柠从房间抱出毛毯，替他们盖上。
她在他们身边坐了很久，思绪万千，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回房间，走之前，还特地将空调的温度开足，生怕他们冻感冒了。
第二天，俞钦远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他拉开身上的毛毯，露出吴奕维有些狼狈的发型。
他轻手轻脚地从地毯上爬起来，替还在沉睡的人掖好了毛毯。
餐桌上，留着两杯牛奶和三明治，牛奶的杯子底下压着一张字条，是他认识的字体。
“牛奶如果冷了的话，拿去微波炉热一下再喝，以后喝酒要量力而行，喝醉的样子，丑死了。”
俞钦远笑了，只是这笑容里，掺杂了太多的悔恨。
有件事，连俞钦远自己都不知道。
在昨夜醉酒的睡梦中，他念着柠柠这两个字不下二十遍。
他依稀记得，在梦里，一遍遍地想抓住那道总是离他远去的身影，茫然而绝望。
时过境迁。
回不去了......
唯有一点还好。
那就是，他又能在他们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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