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燕京东便门码头的水雾还没散尽,就早早喧闹起来。
通惠河上的漕船“嘎吱”作响地靠岸,船夫站在船头吆喝着抛锚;
粗麻绳砸在码头的木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苦力们扛着鼓鼓囊囊的麻包,踩着湿滑的木板往来穿梭,脚步声;
“嘿哟嘿哟”的号子声;
船只碰撞的闷响混在一起,连雾都似被这股热闹劲儿冲得淡了几分。
李虎扛着一个半人高的麻包,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粗布短衫。
麻包里装的是从通州方向运来的货物,沉甸甸的压得他肩膀生疼。
他原本是金陵锦衣卫的总旗,何曾干过这种卖力气的活?
可在燕州这地界燕山军管得严,不干活就没饭吃;
他也只能跟着一群苦力混在码头,靠扛包换口饭吃。
“虎子,加把劲!前面就是栈板了!”
旁边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苦力扛着麻包走过,还有力气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手上的老茧蹭得李虎胳膊生疼。
老苦力脸上满是满足的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
“你赶上了好时候,漕帮那群吸血鬼没了,克扣工钱的工头也被燕山军抓去挖煤;
咱们扛多少就能赚多少,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李虎撇了撇嘴,没应声;
在他看来,这些苦力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点好处就满足了。
老苦力却没察觉他的冷淡,还在絮絮叨叨:
“去年漕帮的大当家,还有那些领头的,不都被燕山军吊在码头的绞刑架上了吗?
我亲眼见着了,真解气啊!
现在码头都是燕山军书吏登记,押十文燕山票领个木牌就能上工;
要是有同乡作保,还能先干活后领牌,多公道!”
他说的是实情。
燕山军接管燕京后,把码头的管理权收了过来;
不准中间商搞“劳务派遣”,更不准帮派抢地盘那一套,绝不把基层治理权让出去;
谁敢在燕京组织新帮派,就按谋反和黑恶势力论处,直接吊死在绞刑架上。
两个月前有个地痞想拉帮结派收保护费,刚聚集了十几个人;
就被警备局的人抓了,直接按“谋反和组织黑恶势力”论处,吊死在绞刑架上示众。
现在的苦力们,挣多少都是自己的,不用再像以前那样:
三分钱给帮会,两分钱给工头,自己只能拿到五分,还得看工头的脸色。
可李虎半点都不觉得好。
他怀念在金陵的日子;
那时他是锦衣卫总旗,天天有人送孝敬;
地痞、商人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叫一声“李爷”。
每天酒肉宴席不断,时不时还能去烟花柳巷潇洒;
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靠卖力气换饭吃?
“呸!”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将肩上的麻包重重撂在栈板上,心里暗骂:
燕山军真是闲得慌,连码头管苦力的活都要管,纯粹吃力不讨好!
他就像被从金陵这个“大城市”发配到燕州的“知青”,浑身不自在。
那双从来只握刀、收孝敬的手,如今却要攥着粗糙的麻绳,扛着沉甸甸的麻包,每搬一下都像在剜他的肉,疼得他直咧嘴。
他实在想不通,那些码头苦力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活该一辈子卖力气,没见过真正的好日子。
李虎靠在栈板上歇气,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多了几个陌生面孔。
那几个人穿着和他一样的粗布短衫,看似在等活,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他。
李虎只当是其他坊来的苦力,没放在心上;
他现在累得只想赶紧领完工钱吃顿饱饭,找个地方歇着,哪还有心思警惕?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雾气早已散尽,太阳升得老高,春天的阳光暖和和的。
苦力们陆续停下手中的活,扛着最后一个麻包送到栈板上;
然后排队去码头西侧的登记处领工钱。
登记处是一个燕山军搭建的木棚,里面坐着三个穿灰色布衫的书吏和两个持枪的燕山军士兵;
书吏手里拿着账本和笔墨,旁边放着一叠纸票子,燕山军实行计件工资。
领完票子,苦力们纷纷往码头旁的午市走去。
午市就设在东便门的城墙根下,是商贩们特意为苦力摆的临时摊位,用木板搭起简易的桌子,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面摊的老板正用大铁锅煮着面条,白色的蒸汽往上冒,飘出浓郁的葱花香味;
烧饼摊的铁板上,芝麻烧饼“滋滋”作响,金黄酥脆,咬一口能掉渣;
粥铺的陶罐里,小米粥熬得黏糊糊的,上面浮着一层米油。
一碗阳春面五文,一个芝麻烧饼两文,足够一个壮劳力吃饱;
要是想吃点荤的,比如卤猪下水、羊头汤,就得十文往上了。
大多数苦力一般都舍不得吃荤,买两个烧饼、一碗粥,三文钱就能对付过去;
省下来的票子要么寄回家,要么攒着娶媳妇。
只有那些不养家的单身汉,才会偶尔奢侈一把,买份猪下水就着糙酒喝,解解馋。
李虎攥着五十文票子,往面摊走去;
他现在连吃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赶紧吃碗热面,回大通铺歇着。
可还没走到面摊前,就有两个陌生汉子靠近了他。
李虎是锦衣卫,对危险有着天生的警觉,可今天实在太累了,累得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
直到那两人从身后伸过手,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
“别动!”
其中一个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铁牌,亮在众人面前,声音洪亮;
铁牌上刻着“燕京警备局”五个字,还有一个盾牌的图案。
“燕京警备局做事!无关人等不必慌乱,滚回去,该干嘛干嘛!”
李虎瞳孔骤缩——他认得那铁牌!
那是燕山军警备局的标志!
他想挣扎,可那两个汉子已经偷袭把他按倒,还攥着他的胳膊,疼得他骨头都快碎了,根本动弹不得。
很快,几个穿着黑色布面棉甲的警备局人员牵着警犬从码头入口处跑了过来。
警犬是黑色的,体型高大,对着李虎低吼,露出锋利的牙齿,口水滴在地上。
他们手里拿着黑色的木棍,腰间挎着腰刀,刀鞘上的铜环“哐当”作响。
其中一个人掏出麻绳,动作麻利地将李虎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绳子勒得很紧,深深嵌进他的肉里。
周围的苦力们纷纷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小声议论着,却没人敢上前。
燕山军在燕京的威慑力早已深入人心,百姓们见警备局抓人,只会远远围观,绝不会反抗闹事;
平头老百姓没必要惹祸上身。
“带走!”
领头的警备局人员喝了一声,两个汉子架着李虎,往码头外走去。
李虎的脚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他想喊,却被一个汉子用破布把嘴堵死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小声猜测:“这人是不是逃犯啊?”
“我看像东狄的探子,不然警备局怎么会带警犬来?咱们别瞎掺和,赶紧吃面吧,面都快凉了。”
“管他呢,燕山军办事肯定有道理,咱们别瞎掺和。”
议论声渐渐散去,苦力们又回到午市,该吃面的吃面,该买烧饼的买烧饼,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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