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要说什么留下来？
徐凌停顿了一下，探询地看向纪禹琛。
他说的不是回修道院，也不是短暂的外出休假。
她感到脖颈下方的脉搏开始急促地跳动。
她无言地望着他，而他的目光似乎也越过了她。
她的答案其实早已注定，但奇怪的是，话到了嘴边，却难以说出口。
“我……”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话语仿佛哽在胸口，徐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见状，纪禹琛急促地吸了口气，眉头紧锁。
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让她感到发麻。
“——！”
那个男人用焦急的眼神紧紧握着她。
看到那双热切或说迫切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徐凌感觉自己的胸口也跟着起伏，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被他紧握的手腕很烫。
但是，靳宪的事情还没有任何说法……
她把到了嘴边、摇摆不定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件事不解决，她觉得自己一步也无法离开。
她像是转移话题般说道：
“……那个，在上路之前，得先处理一下孩子的事情。”
“…….”
纪禹琛静静地闭上眼睛，像是在默默忍受着什么。
但他紧锁的眉头，却毫无遮掩地显露出他的不耐。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
被他抓住的手腕微微颤抖。
不一会儿，队员们把孩子们安置进修道院准备的小拖车里，带上了几条毯子、备用尿布、水壶、毛巾等零碎行李。
拖车和卡车连接好后，队员们各自找好位置坐下。
徐凌一时没有动，正有些心不在焉地嚼着干胡萝卜，陈浩杰走了过来。
“可能需要一个人去后面带孩子。”
“那我过去。”
徐凌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
这时，关上拖车门走过来的纪禹琛，用他那双冷淡的眼睛扫了过来。
“徐凌，到我这边来。”
“…….”
徐凌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望天。
陈浩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赶紧抱起剩下的孩子，“那我进去了！”
说着就钻进了拖车。
徐凌握了握拳，还是坐上了副驾驶位。
但她系安全带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粗鲁和用力。
“还要这样下去吗？”
她压低声音，像是在质问。
她知道必须听从上级的命令，是的，她必须跟着他……
可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自从来到修道院，他那种过分保护的态度时常让她不是滋味。
但命令不能违抗。
她这样想着，努力压下不满，但又……！
“辛苦吗？”
纪禹琛问。
“不，多亏了教官，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徐凌嚼着胡萝卜片，语气有些生硬地回答。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赌气。
纪禹琛看了她一眼，发动了卡车。
刚开动，砰，砰——！
有人在敲打拖车的厢壁。
发出信号的陈浩杰跑到副驾驶窗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个，组长……有个孩子尿裤子了……”
“什么？”
纪禹琛的声音很冷淡。
“一个尿了，恐怕其他也……”
“我去。”
徐凌立刻说道。
她解开安全带，动作麻利。
但纪禹琛对她的举动反应更快，用力拉过她刚解开的安全带，“咔哒”一声重新扣入了卡扣里。
徐凌正要探身出去的动作被安全带猛地挡住。
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纪禹琛。
“陈浩杰队员，原地待命。”
纪禹琛命令道。
他冷静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陈浩杰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最后还是退开了。
徐凌咬住了下唇。
啊……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他就不能变通一点吗？
不满的情绪瞬间冲到了头顶。
“教官，我过去处理。我保证利利索索的，换尿布擦身子这些事我以前常做，花不了多少时间，很快就好。”
“我说过，原地待命。”
“我又不像其他人那样有熟练的掩护和射击技术，为什么总是……！”
她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抹了把额头，用激动的目光瞪着他。
“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待着？”
“徐凌。”
“这样只在旁边坐着，算是真正的队员待遇吗？”
“判断由我这个组长来做。”
“是，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尽量听从指示。”
她咬着牙，把头转向窗外。
“看着我。”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同时伸手强硬地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被他手指碰触的脸颊火辣辣的。
她用微微颤抖的目光看着他，说道：
“我觉得你待我，不像对待一名队员，而像是在看管什么重要的东西。”
“新人不是用来挑三拣四的，安排什么就该做好什么。”
“……!”
“我让你坐在这里，是让你保持冷静。但是——”
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徐凌。
“你为什么总想着要做点什么？”
虽然心里憋着火，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安静下来。
这是自从来到Sakhalin后，他反复对她说过的话：让她待在一边，或者让她离开。
虽然两次明确听到要特殊对待她的话，徐凌还是尽量听从组长的指示。
即使察觉到前辈们的不自在，她也忍了。
“难道我需要一边工作，一边给新人解释每一项任务的理由吗？”
“…….”
“扣好安全带，坐好。”
纪禹琛指了指她那副随时准备冲出去的姿态。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
徐凌干脆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还是给我处分吧。”
“……!”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拖车，和陈浩杰换了位置。
徐凌心里砰砰直跳，感觉纪禹琛随时会追上来，但他没有。
停着的卡车发出一阵刺耳的排气声，接着便出发了。
那是一段气氛极为紧张的驾驶。
她坐在拖车里，微微喘着气，用力按了按发紧的眼眶。
自从来到这里，似乎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虽然觉得这都是他的错，但她自己也确实情绪不稳。
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下意识地想要抗拒和顶撞，内心总是波澜起伏。
明明不是青春期了，说出的话却总是带着刺。
车身在未铺砌的道路上颠簸。
她收敛心神，走到那些因颠簸而显得不安的孩子们中间。
她动作有些机械地给孩子们换掉脏了的尿布。
可能是几天没有好好清洗，孩子们的屁股有些红肿。
徐凌扶稳一个摇摇晃晃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低落的心情让她的脸色也有些阴沉。
哐——！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她的身体猛地失去平衡。
后脑勺重重撞在拖车顶棚上，眼前瞬间发黑。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什么情况……刚才的巨响……？
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后，拖车与卡车脱离，向前冲了一下，接着便失控地翻滚起来。
身体在车厢里不受控制地碰撞着，徐凌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去护住孩子们。
“唔……！”
她感到头皮一阵湿热和刺痒，也许是磕出血了。
她强忍着腹部的绞痛，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拖车的一侧已经完全扭曲变形。
她紧紧咬住舌头，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疼痛。
“……嗯……”
她试着动了一下，骨头像要断裂般的剧痛立刻袭来，但她还是咬着牙撑起了身体。
她查看散落在周围的孩子，一个一个地检查他们的脉搏。
没死，还活着。
只是失去了意识……
她的睫毛因为后怕而剧烈颤抖。
然后，她昏沉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前面的卡车呢？
其他队员怎么样了？
“呃……！”
她痛苦地咽下一声呻吟。
好不容易撑起身子，她推向那扇像纸片一样扭曲的车门，用尽力气从里面猛踢。
门被踢开的瞬间，一股灼热、不祥的气浪扑面而来。
“——！”
她跌跌撞撞地爬出拖车，看到不远处一团暗红色的火焰正在威胁性地跳动着。
地上插着一枚箭矢形状、尚未爆炸的榴弹。
就是这东西，从远处飞来，打断了拖车和卡车的连接处，将两者分开。
此刻，卡车和拖车都暴露在外。
而卡车的前半部分还在摇晃，在地面上摩擦出火花，翻滚着向前滑行。
“教官——！”
徐凌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巨大的声响震得她耳膜刺痛，以至于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
身后传来异样的声响。
等她意识到回头的那一刻，伴随着强烈的冲击力，她的身体被重重击倒。
在她天旋地转的视野中，一个轮廓分明的下巴、一张微张的嘴、以及一双骤然收紧的瞳孔映入眼帘。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肩上还背着一支细长的RpG榴弹发射器，看着有些像钓鱼竿。
看到那张若隐若现的脸，徐凌全身都僵硬了。
她瘫软的四肢被人抓住，开始被拖行。
那个叫基亚的人脚步异常轻快。
凹凸不平的地面划过她的腿，传来刺痛感，她的身体像枯草一样被拖着。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想抓住什么，但指甲里只抠进了一些泥土。
教官……
眼前，一片黑暗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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