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所用的文字是隶书，同秦篆相比，隶书显然是更好辨认一些。
郝壬根据上下文连蒙带猜，再加上和向意柳在一起讨论，认出书上写的内容并不算困难。
这似乎是一篇手记，可以理解为随手写下的日记，想来是出自这座仙府主人之手。
郝壬继续看下去：
“仙界消亡的消息彻底震荡了整个修道界。”
“越来越多的修士相信此番言论，盖因近百年来再无一人升仙成功，人间灵气亦愈发稀薄，完全超出灵气潮汐的正常界限。”
“有人猜测仙界遭逢域外天魔入侵，为避免连累人间因此自封仙门；有人猜测仙界不满飞升者愈多，主动斩断人间成仙路，众说纷纭，真假莫辨。”
“然无论究是何种情况，足以确定的是，修士的路······已断绝。即便日后修士不再求长生，不奢望升仙，随着灵气浓度持续下跌，修行也只会愈发艰难。”
“人心动荡，许多修道之人发现前途断绝，再无成仙之希望后，欲念顿生，走火入魔者有之，入世享受者有之，癫狂厮杀者有之，听闻俗世间已经开始掀起祸乱。”
“灵气枯竭的很快，对吾而言不止是飞升无望，吾之阳神也因缺少灵气滋养开始虚弱下去，即便是一直处于聚灵阵内，也只能减缓衰落速度。”
“按照这种情况计算，吾本应万寿无疆之阳神，亦撑不过百载。”
“辅汉说灵气枯竭既已无可逆转，长此以往千百年后恐再无修仙修道之人，他询吾如何才能给后世人留下炼炁薪火，以待来日灵气回光复苏。”
“吾不知。”
“灵气······真会彻底枯竭？日后尚有机会再度复苏？”
“吾亦不知。”
“不过吾知晓，吾等不到那天。”
“辅汉想到了办法，他准备创建一个教派，私设一个伪天庭，哪怕灵力彻底枯竭，千秋百代也要保障修道传承不绝。”
“毫无疑问此等行径严重触犯仙界威仪，然仙界已失，彼其娘也又何惧之，吾敬佩其志。”
“以道教而名，辅汉口气倒是大得很，不过修士们现在终日惶惶，早已经无暇他顾，况且阳神再衰败，亦是修道界顶峰，谁敢提意见，捏死便是。”
“阳神！阳神！吾若不是阳神，想必还能多活一段时日吧，灵气渐弱，修为愈高者受到的影响反而愈大，长生久视者率先而亡，何其讽刺，吾这一生到底追求了什么！”
“辅汉找到了吾，他用一道箓换了吾一丝阳神之力，大笑着说要在他之道教天庭给吾留个高位，当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不过见到吾友愿想已达，吾心甚慰。”
“辅汉走了，他本还能再撑段时日，却因布置天庭而损耗太多阳神，余下力量却也不准备继续苦撑下去，想化作余晖彻底融入天庭之中。”
“道友好走······愿他创建之道教能传于后世，愿灵气还能迎来复苏。”
“听说修道界又出了一个天赋很好的小辈，倒是和辅汉同一个姓，令吾不免又想起故友，或许吾也应该留下点什么。”
“这小辈晋升元灵好快，灵气枯竭竟也势不可挡，可惜错生了时代，莫说飞升，便是阳神，想来也不会有修士再入，此时化去肉身只靠灵气维持便是自绝生路，往后元灵修士便是绝巅。”
“惊闻这小辈自觉前途无路，竟想以信仰香火之力替代灵气，甚至为获香火供奉不惜招引凡人掀起人间战火，何其疯癫，何其狂悖。”
“自古以来问道者一向不敢设淫祠邪祀，甚至少入红尘，盖因香火杂念之汹涌更甚猛毒，便是修成阳神也可被污浊，不成仙又怎顶得住这般信仰冲神，邪门外道绝非坦途，此番行径遗毒无穷。”
“果然，这小辈疯了，听闻他被众多信徒裹挟强斩了大汉国运一剑，随即便遭反噬而亡······如果继续走正统炼炁一道，以他元灵修为哪怕再无寸进，至少还能偷得几百年寿元，可悲，可叹。”
“吾快撑不住了，外界灵气稀薄，聚灵阵的效果也愈发的差，吾决定下山收一个徒弟，虽然吾没有辅汉这般雄心壮志，但是临走前，却也不想一身所得至吾而断绝。”
“原来外界民生竟是这般艰难，连年大灾，江河绝流，螟蝗蔽日，颗粒无收，饿殍遍地，疫病横行，白骨露野，十室九空，析骸以爨，易子而食，官府为何视若罔闻？”
“哈！哈！哈！仓有硕鼠，斗米千钱，野有累骨，朱门酒肉，此率兽食人之行径，这世间还是吾所熟识的世间吗？这大汉还是吾所熟识的大汉吗？”
“吾忍不住杀了一些人，但却远远不够，世道既已像灵气一般污浊，是该枯萎了。”
“修道，修道，到头来却只顾着修自己，吾远离红尘太久，不识民间疾苦，吾之错矣。太平道人原是如此意，为天下谋太平欤?，或许吾这个避世之人，错想你了。”
“吾在饿殍中寻得了徒儿，资质上佳，有望元灵。世道多艰，吾阳神衰败，已无力顾及更多，救一人也是救，便带他归隐修行吧。”
“能传的都传了，吾此生收藏尽数交付徒儿，待他修得元灵，再辅以吾为他炼制的延寿丹药，能撑多久便撑多久吧。”
“临终之际，身无长物，唯余青萍伴于身侧，金甲守于殿前。多留一份传承在此，若有遭一日灵气复苏，若秘境还能撑到那刻，后辈修士有缘得见，尽可拿去。”
“许是灵气不会彻底消失，只会稀薄到一定程度，承担不起过高境界而已，如此修道之人至少不会彻底断绝······”
“许是还有后来者创建新道，于绝境中开出新蕊······”
“许是······”
“道心生乱，说明大限将至。”
“吾之阳神即将消亡，回顾吾之一生，修道百余载终得阳神之境，于飞升有望之际却遭逢此劫，天地大势无力逆转，时运不济无可言说，非吾之过矣。”
“然吾得此沛然修为，却只想苟延残喘，半生尽蹉跎白白耗死了自己，于修道界功不如辅汉，于人世间义不过太平，是吾之错也，无颜留名。”
“如有后来者，谨以此戒。”
“后辈，道途可曾续接······灵气，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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