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乔杨很忙，整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有几次乔杨想给堂姐发信息，信息刚编辑到一半，人就累得睡着了。她也曾给乔慧打过几次电话，但总是打不通。乔杨每每想深究其中缘由，却总被科室里的事情打断。
联系不上乔慧，乔杨无法，只得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来乔慧学校找她。乔杨随着人流往校门口走，手上还提着一杯奶茶。乔杨的黑眼圈看着很明显，她边打哈欠，边拿出手机联系乔慧。
电话没能打通，无奈之下，乔杨只得给乔慧发信息。
“我到学校了，你出来呗。给你买了奶茶。”
等乔慧的间隙，乔杨听到身后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在聊整容的事。
“毁容了，鼻子都是黑的，就是我男朋友他们艺术学院的，研三马上毕业了。”
“啊？怎么回事儿啊？”
“整容呗。”
因为涉及到了自己的专业，女孩们的对话吸引了乔杨的注意力，就见她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我之前还见过她，可漂亮了，就是有点儿那个……”
“哪个？”
“经常换男朋友。我也是听我男朋友室友说的。”
“他是没追上人家酸葡萄吧。”
“谁知道呢。反正有点儿虚荣，不然干嘛去整容啊。”
乔杨撇撇嘴，此刻的她并未将这两个女孩口中所说的人跟自己堂姐想到一块。但很久之后，乔杨却怎么都忘不了这两个女孩的对话。她总觉得，如果当时她对堂姐再多上上心，她要是能察觉到不对劲，早点联系上堂姐，是不是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救护车的声音远远传来，两个女孩的对话被打断，乔杨扭头就见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飞快驶过她们，向着学校里去了。
乔杨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学校的图书馆，此时救护车边已经围了满满一圈人。乔杨凑过去踮脚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挤不进去了，只听人群议论纷纷“跳楼了\/脸都碎了”之类的话语。
乔杨无奈，只得放弃查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乔慧依然没有回信息，无奈之下，乔杨只得边往外走边再次拨打乔慧的电话。
熟悉的铃声传来，乔杨停下了脚步。她扭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却在救护车附近发现了乔慧的手机。
手机的屏幕已经碎了，“乔杨”二字在破碎的屏幕上模糊闪现。
后来发生了什么，乔杨已经不记得，只记得那时好像下了一场雨，一滴雨点落在地上，接着，两滴三滴，雨点密集砸下。
波纹荡开，杯底映出乔杨的脸。周静雯早已离开，乔杨盯着杯中的酒，眼中因回忆而痛苦，她干掉杯中的酒，也走了。
高铁极速穿过广袤的乡村，一路向南。周静雯望着车窗外出神，看来这辈子乔杨都无法跟自己和解了。罢了，她现在根本顾不上再琢磨这些，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向前走，没有往回看一说。
周静雯这次南下，主要是想解决林强的问题。
穿过人山人海的菜市场，周静雯来到了后巷中一道红色铁门前。
铁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闪现而出。她便是林强小姨，年纪不大，但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憔悴异常。
“谁呀？”
周静雯镇定回答：“阿姨，我姓周，冒昧打扰，我是为郑聪来的。”
林强小姨脸色一沉，开始下逐客令：“我说了，不接受采访。这事过去了我不想提！走吧！”
但周静雯怎么会轻易放弃？她挡在门口，快速解释道：“不，我是医生，林强的医生。”
林强小姨听闻周静雯的身份，有些诧异：“他…病了？”
周静雯摇了摇头：“阿姨，咱们屋里说吧。”
林强小姨犹豫片刻，还是将周静雯放了进来。
屋里还是二十年前的装修，郑聪的房间还跟以前一样，墙上贴着各种电影海 报，最中间是《那些年》的海报，一张干净的单人床，房间依旧一尘不染。林强小姨拿着抹布仔细擦拭。
周静雯四处打量，墙上挂着郑聪的遗像，照中的郑聪跟林强长得很相似，让她一惊。随即周静雯的视线又移到了桌上，桌上有些合照，不少是跟同学的，有的模彷着《那些年》的海报，但每张照片中郑聪最身边人的脸都被截走，很明显那人应该是林强。
周静雯拿起合照，扭头试探林强小姨：“他俩长得真像亲兄弟啊。”
林强小姨却快速又从周静雯手中拿过合照，缓缓道：“他妈离婚之后就不要他了，说我把他带大的都不为过，我儿子儿子的叫错过多少遍……早知道以后会这样，当初就……”
林强小姨说不下去，周静雯一阵心酸，搂了一下林强小姨的肩膀。
林强小姨强打起精神，开口询问：“他得了什么病？”
周静雯顿了顿道：“我是整形医生，林强来找我，说希望改变他的样子。他出来以后你们见过吗？”
“他不敢来见我。”
“出狱之后，他换了十个城市，工地上干一阵，外卖送一阵，过一天是一天。”周静雯叹了口气。
林强小姨听着，有些动容，口气软下来：“是他让你来的？”
周静雯大着胆子：“您想见见他吗？”
林强小姨犹豫着，突然“咣当 ”一声，墙上郑聪的遗像掉下来，相框玻璃砸地粉碎。两人具是一惊。
红色的铁门关上，周静雯扭头回望深深叹了口气。
城中村自建公寓楼，走廊尽头是一间小开间，没有厨房，旧吊扇发出“哒哒哒 ”的声音。房东站在门口，敲开门又退了出来，看得出他有些害怕。
“今天没出去啊？”
房门口站着头上还裹着纱布的林强点了点头。
“我老家有个亲戚，要来打工，所以这房子……”
“奥，什么时候？”林强平静询问道。
“明天行吗？我违约啊，这个月房租就算了。”房东也客气询问，声音中还带了几分忐忑。
林强还没回答，提着小药箱上楼的乔杨便替他回答了起来。
“哪有今天通知，明天就让搬走的？”
房东皱眉看了眼乔杨，随即犹豫片刻：“那，再多一天也行……反正，尽快。”
房东走的时候，悄声提醒乔杨：“他是杀人犯。”
乔杨却毫不客气回怼：“奥，我也是！”
房东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乔杨一眼，快步离开。
林强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乔医生，你怎么来了？”
乔杨却表现的很自然：“来给你复诊啊。”
林强局促地让开，将乔杨请进了屋：“房子有点小。”
乔杨却并不在意，放好了小药箱，便开始给林强拆纱布。
“你怎么跑了？后天还有手术啊。”
林强顿了顿，如实道：“我要走了，去上海。”
“你才在这儿呆了多久啊？有一年吗？”
林强叹了口气：“我就这样，在哪儿都呆不下去。”
“打算就这样漂来漂去，永远不回家？”乔杨继续劝说。
“我没有家了。”林强说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杨边给林强换药重新包扎，边开口道：“你有没有发现，出事后这八年，只有在里头的时候才是最踏实的？“
林强被说中心事，身体一僵。
乔杨见状心里更是有数，继续说：“我们同事去见你小姨了。”
忽然提到小姨，林强有些生气，推开乔杨：“你们……跟她又没关系。”
“在里头，你可以心安理得的逃避，不去想这件事。其实你很想回家，但你不敢见你的小姨。做了一件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事，除了躲起来，除了自暴自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乔杨想逼林强面对自己的内心。
但林强却早已经放弃抵抗：“我就是个胆小鬼，懦夫。”
“也许小姨一直在等你回去呢。”
林强叹了口气：“可是现在，牵连到太多人了。你们老板说的对，上海节奏快，人也多，没人会注意到我。”
乔杨听闻顿了顿，随即皱眉望向林强，询问道：“去上海也是她安排的？”
林强沉默不语。
与此同时车站中，周静雯拖着沉重的心情出站。
突然有脚步声靠近周静雯，她抬头就见秦归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惊讶。周“你怎么来了？”
秦归调皮笑了笑，从周静雯手中接过箱子，道：“想你了。”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周静雯还在想着林强小姨和林强的事，忽而她的手机显示乔杨来电，她想也没想便挂了。
秦归边开车边看了眼周静雯，缓缓开口说道：“有个好消息，褚教授说为我们又争取了一次评估机会。还有啊，我联络了一个上海的朋友，让林强去他厂里工作，他也答应了。过几天格慕发表一个声明，就说他刻意隐瞒身份，这事儿就结束了。”
周静雯有些讶异地望向秦归：“怎么又没跟我商量？”
“你这几天也够累的，我应付他们就行了。”
周静雯不高兴，冷笑着望向秦归：“这是算准了我无功而返，给我兜底啊？”
秦归察觉到周静雯语气中的不满：“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以后医院的事儿我也不管了，我就在家里呆着。”周静雯跟秦归置气。
“这哪跟哪儿啊，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是不是因为褚教授的事儿不高兴？”
周静雯看了眼秦归，静了片刻，开口道：“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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