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考试终于结束了，省队的同学们都长舒了一口气，一个个绷紧的神经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了。
领队林老师笑着对大家说：“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下午可以去体育馆活动一下，打打乒乓球、跳跳绳子都可以。适当运动对身体好，也能让大脑放松放松。”
“林老师，真的可以去玩吗？”
“太好啦！我想打乒乓球。我最崇拜容国团和庄则栋了。”
“老师，听说南开的高年级学长经常在这儿打篮球，能不能请他们来场友谊赛？”
同学们欢呼着散开，有的去储物室拿乒乓球拍，有的去找跳绳，难得一个个都活力十足。
孔翔宇整理了一下衣领，鼓起勇气走向正在翻阅《数学通报》的林羽菲。
“羽菲同志，我刚看了，体育馆里还有空的乒乓球台。那个……咱们要不要去打几局？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挺喜欢打乒乓球的。”
他努力装作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可微微发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
孔翔宇和林羽菲说话的时候，裴瑜拿着一瓶葡萄味的山海关汽水，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椅子上。
裴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汽水，热心的店员早就把瓶盖起开了。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里，紫红色的汽水泛着水光，甜甜的葡萄香直往鼻子里钻，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林羽菲闻言“啪”地合上数学杂志，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直视孔翔宇的眼睛，语气毫不留情，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孔翔宇，你能不能别老缠着我？你那些心思我都懂，但我们才十六七岁，谈什么感情？过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罢了。
连这点冲动都控制不了，能在数学领域有所建树吗？你真是太没出息了，有这闲工夫，不如把心思放在数学上，多做几道题，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的话像一把刀，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孔翔宇心中那根悬着的线，也像盆冰水，把孔翔宇浇了个透心凉。
“我没有……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想跟你打个球，没别的意思……”
孔翔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骄傲如他，被林羽菲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多的喜欢也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四周的吵闹声突然变得很远，他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那些小心翼翼的暗恋被赤裸裸地摊开，他的自尊心就像被人踩碎的汽水玻璃瓶，哗啦碎了一地。
孔翔宇咬着牙，喉咙发紧，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鱼书不至雁无凭，今番欲作悲秋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孔翔宇想起了《烟雨蒙蒙》中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那些感人肺腑的告别场景。
他决定和林羽菲正式做个告别。
虽然琼瑶直到1989年才正式和大陆出版社签约，但她的言情小说早就在全国火了好几年了。
从80年代初开始，一股“琼瑶热”就在包括孔翔宇在内的年轻人中间悄悄流行开来。
1985年，燕京人民广播电台把琼瑶的《烟雨蒙蒙》改编成了广播剧，在“小说连播”栏目里天天播出。
当时，孔翔宇每天准时守着收音机，就为了收听何书桓和陆依萍的爱情故事。
1985年8月，云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烟雨蒙蒙》这本小说的简体版，结果一上市就卖疯了，出版社不得不一版再版。最后统计下来，总共印了78.4万册，成为整个80年代最畅销的言情小说。
1986年的现在，琼瑶的言情小说已经风靡了孔翔宇的老家京海市。
在京海电视台与书店联合举办的“我最喜爱的十本书”评选活动中，琼瑶的《我是一片云》《船》《几度夕阳红》三本书全上榜了。”
不过孔翔宇想买本琼瑶的小说，必须排队等着补货。
京海市里有家专门卖各地出版社书籍的特色书店，琼瑶的《星河》刚上架两天，近千本就卖光了。《聚散两依依》更夸张，某区书店进了三万册，没几天就卖断货了。
孔翔宇决定模仿琼瑶小说的剧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羞辱和酸楚，强撑着露出笑容，声音微微颤抖：
“这些日子，我总是忍不住想靠近你，哪怕只是听你说一句话，看你笑一下都行……可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可能在你看来，我的喜欢就是个笑话吧。既然你如此绝情，那我也不再纠缠了。
我早该明白的，有些喜欢就像握不住的云，越想抓紧，散得越快。也许，命中注定我们只能是这样的缘分。要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啊。”
他转身时踉跄半步，又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林羽菲一眼，喉间哽咽：
“我孔翔宇这辈子，骄傲惯了，可唯独在你面前......算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只愿你往后余生，遇到的都是比我更好的人。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偶尔想起我，哪怕只是一瞬间……能不能，别只记得对我的讨厌？”
说完，不等林羽菲回应，他大步离开，背影决绝又落寞。
孔翔宇说得连自己都被感动了。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旁观者。
一旁的裴瑜被尴尬得脚趾抠地，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安慰他：
“孔翔宇，你别这样。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但你的数学天赋是实打实的。
失恋算什么？你可是要冲击国际奥赛的人。你要化悲痛为力量，让大家将来在新闻里看到你的名字。”
孔翔宇猛地转身，眼中满含的泪水已经被愤怒取代：
“少在这装好人了！你坐在那里看我出丑，是不是很开心？
裴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连省内联赛都没参加过，是靠关系混进冬令营的吧？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等着成绩出来被刷下去吧，赶紧离羽菲同志远点……”
裴瑜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不慌不忙地说：
“那我们打个赌好了，我一定会进入国家集训队的，七月份的国际数学奥赛，我也一定会代表华国队参赛。”
她的眼神坚定得让人心惊，孔翔宇一时语塞，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林羽菲还是没有搭理孔翔宇那番琼瑶式的告别，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笑吟吟地望向裴瑜，指着她手里的汽水好奇地问：
“裴瑜学姐，别把好心用在这种人身上。你的汽水好喝吗？我还没尝过葡萄味的呢。”
裴瑜马上被汽水转移走了注意力：“好喝！不过我还是喜欢橘子味的，还是你手里的那瓶更好喝。”
林羽菲说：“那我们交换一下好了，我的这瓶还没动过。”
“可是我已经喝过一口了……”
“没关系，我就喜欢葡萄味的汽水。对了，你会打乒乓球吗？我们来一局吧？”
“好呀。”
她们交换了手中的汽水，朝着乒乓球桌走去，声音逐渐远去。
孔翔宇被她们完全无视了。
听着两人的说笑声，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酸涩难忍。
他低着头快步往反方向走，背影显得越发孤单和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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