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大兄，你梦中那个血肉模糊的人真的是朝阳大哥么？”
听完暮云的故事后，余昭元出声询问。
“小元你什么意思？”
暮云擦去眼泪，这是他第一次向外人吐露心声。
朝霞和小虫子也望着他，他们真的没有办法开导暮云，无法帮他走出梦魇。或许这个文质彬彬的美男子，会有独到的见解和办法帮到暮云。
“朝阳大哥与你情同手足，甚至不惜自爆助你逃命，他对你情深义重，怎会在死后缠着你，指责你？”
“那身影分明就是朝阳大哥啊！”
暮云死死抓着余昭元，他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固执，无知，莽撞害死了朝阳，觉得朝阳就在他身边责怪他，怒骂他。
所以他终生自责愧疚。
“那定然不会是朝阳大哥，一个能为你牺牲性命的兄长，他只想要你幸福，开心。绝不会让你生活在愧疚，悔恨之中。”
余昭元反手将小虫子抱在怀中，轻声开导暮云。
“朝阳大哥很高兴你能弃刀回乡照顾朝霞，还有了如此乖巧孝顺的小虫子。当然他又是痛恨你的。”
余昭元斩钉截铁，眼神冷冷地注视着暮云，好似他便是朝阳本人。
“朝阳大哥，你果然是恨我的么？”
暮云眼泪哗哗往下流，差点跪在余昭元身前，他或许是有些醉了。
朝霞及时挽住他，但她并未阻止余昭元，这女子是聪慧的，她明白余昭元是好意，也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恨你懦弱，恨你自私，恨你为什么不能从那一战中走出来好好生活，恨你夜夜噩梦缠身，不仅伤害自己，还连带着朝霞和小虫子为你难过落泪。”
余昭元顿了顿，见暮云似乎有些震惊地望着朝霞，他继续说道：
“你真的以为那噩梦只是惩罚你一个人的么？还有朝霞和小虫子啊！他们爱你，所以痛你所痛，悔你所恨，你的每一丝痛楚他们都感同身受。”
“你用梦魇百般折磨自己，何尝不是在折磨他们娘俩。你让他的亲妹妹和亲侄儿与你一同受苦，他怎会不恨你。”
听见余昭元的冷喝，暮云慌乱摇头，连连后退跌坐在了地上，眼泪再次如水流。
“我…我…我…”
朝霞见不得他如此痛苦，连忙上去抱住暮云，哭道：“云哥儿，我不苦，我不苦，只求你不要再惩罚自己了。”
“爹爹～”
小虫子挣脱余昭元，也跑过去抱住暮云，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你梦中那血肉模糊的人，不是朝阳大哥，是你自己！”
余昭元心中有些不忍，嘴上依旧强硬呵斥。
“你真正悔恨的是当初为何不是自己拖住匪徒，让朝阳脱身。”
“但你可曾想过，若是换了是你自爆，如今悔恨的人便是朝阳，你会忍心看着朝阳如此痛苦一生么！”
“不不不不…我不会，我不会，我不…”
余昭元雷霆般的怒吼总算是令暮云有些动容，结巴一阵后，他紧紧抱住朝霞和小虫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事，那人，都已成为过去，不要再跟它过不去。放下，携朝霞和小虫子更好地前行，才是对朝阳大哥最好的交代啊暮云大兄。”
这句话才是余昭元的肺腑之言，只是他觉得有些空洞，没有切身体会，始终无法真正理解别人的痛苦。
“小元老师，我敬你。”
许久后，暮云一家情绪缓和，他举杯一饮而尽。
余昭元点点头，也一饮而尽。
暮云突然一巴掌拍在小虫子背上，笑道：“小虫子，你娃何德何能遇见这么好的老师，真是有福气。”
他的心结也许还未完全解开，但已经开始拔线了。
“哈哈哈…”
几人都是哈哈大笑，那一整天，他们坐在小院里饮酒畅谈，对远处的“哼哼哈兮”充耳不闻，只当是虫鸣鸟叫。
深夜，余昭元辗转难眠时，又听见了暮云的呓语：朝阳大哥，你有个侄儿叫小虫子。
很平静的话，没有再撕心裂肺…
第二日，
暮云神清气爽，很早便进山去打猎。家中多了口人，他要更努力才行。
余昭元穿了一整天的粗布麻衣，逐渐适应，不再总是挠来挠去，他觉得自己算是融入了农家生活。
起床就到灶房嚷着要帮忙，朝霞拗不过他，便让他帮忙倒下泔水。
余昭元信心满满走过去，正欲拎起时，一股无法形容的酸臭直冲入鼻，熏得他阵阵反胃。
“呕…”
瞬间将昨夜还未完全消化的食物一股脑儿吐了出来，连带着眼泪和鼻涕。
他此生最狼狈，是在灶房勾腰驼背，堂堂八尺男儿，拎不起一桶泔水。
“呵呵，小元还是让我来吧！”
朝霞将他轰了出去，娘儿俩都在里面笑他。
余昭元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实在受不了那味道，只得落荒而逃。
他捂鼻自语：“君子远庖厨，君子远庖厨。”
被熏晕了的红衣公子，竟然曲解圣人之言来安慰自己的无能。
还好朝霞母子听不懂，否则又将对他一顿嘲讽。
午后，
小虫子高声背诵着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这孩子天赋极高，仅仅用了一上午，竟然已能够流畅背诵了。
余昭元就当作是听诗般享受，躺在椅子上摇头晃脑。
这是他千万个弟子中，学习最快最好的一个。
想当年，为了教陵光，音儿等人千字文，他差点被气得当场身亡。
“老师，人为什么要学文？学来干嘛？”
小虫子背完后，盯着地上的字认真记忆。他竟能一心二用，还有心思提问。
“你为什么学文？想学来干嘛？”
余昭元起身惊喜反问，他对小虫子是越来越喜欢了，原来教人读书明理是这么的令他舒心顺意。
这是他从前教过千万人都不曾有过的感受。
昆泽山的那群弟子只会问一个问题：“公子，这句口诀是啥意思？”
“父亲让我学文所以我学文，可学来作甚还不太明白。”
小虫子抬头回答完后，又低下头继续记忆，显得有些无礼。
余昭元却不以为意，轻声说道：“不同的时代，人们学文的目的都不一样。上古时期，读书是贵族的特权。后来神州出了个圣人，开始人人都可读书。但人们读书的目的大不相同，有人是为了着书讲学名传天下，有人是为了明辨事理，有人是为了生计做官读书，有人纯粹只是为了附庸风雅读书。”
“现在人们读书，大部分都是为了能读懂功法秘籍，用来提升武学修为。”
小虫子不断点头，可他还是没明白自己学来干嘛！
“我不学武，所以我学文该做些什么？”
“你自己想做什么呢？”
小虫子摇头，他还太小，接触的人都是习武的，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职业。
“老师想要我做什么？”
这孩子，总是遵循长辈的意愿，有些缺少主见。不过也无妨，毕竟他还小，如此更好。
“做官，学文就一定要做官。”
余昭元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也是从前绝大部分读书人的目的。
“做官可以干什么？”
“做官可以让像你父母这样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真的么？那我以后一定要做官。”
听到可以令父母过上好日子，小虫子连连点头，明确了自己将来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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