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世界毁灭的样子。
左乙之前的时候没有看到，现在倒是看到了，内心毫无波澜。
他走在走廊，脑海里想着曾经亚智跟他说过的病房号，当他来到了门前，一想到推开门就可以看到洛字清在屋中的样子，左乙说不出的紧张。
见到面后他要说什么，要问那些神奇的蜘蛛网是什么、还是要问是不是要毁灭世界需要他帮忙吗？又或者还是问那他和亚智要怎么处理，毕竟只有他们两个有记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果然还是让他们忘记一切或者，死掉比较好吧。
左乙这样想着，最后给自己加油鼓气，缓缓将门打开。
******
屋中。
洛字清整个人神情冷漠的缩在角落，蜘蛛网包裹着他，小光团的身影也没有在他的旁边，所到之处满是布满蜘蛛网的房间。
那些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东西或多或少都被掩盖、消失。
听到开门的动静，洛字清没有抬头，左乙沉默的将门关上，然后抬脚来到洛字清的面前，最后蹲下身。
之前在门外想到的千言万语到了眼下，左乙发现他居然一个都问不出口。
到了嘴边，变成了。
“我也会那个样子吗？”
“……”
“所以，新世界的美梦是什么呢。”
“……”
“来的路上我想了又想，但是我不太聪明，所以想不透，我想到了安稳的未来、平淡而美好的当下、不会生病、没有战争也不会有世界末日的世界。”
“我好像想到了很多，但是也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对，如果亚智在这里的话，这些问题似乎就会迎刃而解。”
左乙那样说着，在说到“亚智”名字的那一刻，洛字清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左乙。
“亚智呢。”
“……”
这次沉默不语的人换成了左乙，左乙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可下一秒，洛字清就准确无误的说出了亚智的情况。
“他疯了。”
“因为我。”
“这不能把所有的错全部按在你自己的身上洛字清。”左乙皱着眉第一时间反驳。
“可是如果不是我，情况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
“不是的！”
“所以，没有我的世界才会是真正的新世界。”
“……”
左乙诧异洛字清的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洛字清。”
……
洛字清简直就是所有人心尖尖上的存在，洛字清代表什么，几乎每个人都可以第一时间给出不同的答案。
——是人生的意义、活下去的希望、直面死亡的勇气、孤独的生活多了色彩、迷茫的公主得到解放。
是的他们是朋友。
可是，又仿佛不是朋友。
洛字清不可替代、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替代，用朋友来说他们几乎是太俗，用亲人来说他们，但是没有血缘关系，用爱人来说他们又仿佛是在侮辱过于真挚的关系。
于是，洛字清就是洛字清，独一无二的洛字清，是只需要一眼就是重要存在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洛字清代表什么，知道洛字清多么的美好。
唯独洛字清不知道。
左乙无与伦比，想要洛字清不要这样去否认他自己，“洛洛，不要这样说自己好不好。”
“我们没了你不行的，莫戒呢，南智呢，你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不会是了。”
洛字清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以后，不会有洛字清的存在了。”
“……”
左乙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仿佛突然明白了那些蜘蛛网所带来的“美梦”是什么，他笑出声，带着几分的沧桑和难以置信。
“洛字清，你居然让我们忘了你！”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你又要一个人承担所有吗洛字清！”
“……我求你了洛洛，别这样好不好。”
左乙快哭了，他想要抱住洛字清，可是洛字清摇了摇头，第一次又或许是最后一次。
——洛字清拒绝了左乙的拥抱。
“你该走了。”
那是洛字清的驱逐。
左乙沉默，看着洛字清的眼神逐渐充满了痛苦，“洛字清，你要逼疯我吗？”
“我们没有一个人怪你，哪怕亚智疯了他变成一个痴傻的人，在清醒的那一秒也没有怪你……”
左乙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去，眼眸深处透露着绝望，“就算是我，我也从来没有一刻怪过你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让我去经历那些。”
说到这里，左乙突然笑出声，犹如之前的亚智一样放大声音，眼泪依旧在流，嘴角也在上扬。
“该死的我当初就不应该死的，就不应该掉队的，我要是跟在你们的身边，事情就不会这个样子！亚智是聪明但是他那张嘴真的超级笨的，估计不会安慰人，要是我在的话，我一定可以逗笑洛洛的。”
“该死的我当初怎么就不能坚持一下，哪怕坚持一下下也是好的，我怎么就死了呢。”
“……”
左乙也仿佛是疯掉了。
他流着泪，说到最后，上扬的嘴角再也维持不住，他瘪了瘪嘴，很是委屈的看着洛字清。
然后小心翼翼的凑近过去，满眼心疼。
“洛洛，我们没有人怪你的。”
“不要这样好不好。”
——拜托了，请放过洛字清。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如果真的有的话……他求求了，请放过洛字清好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是洛字清，为什么偏偏是洛字清。
左乙痛苦到无法呼吸，他想如果此时此刻有人告诉他可以让洛字清不再痛苦，哪怕让他跪下来磕头他也不会犹豫一秒。
左乙就那样恳求着，洛字清摇头，“是我放不过我自己。”
他要怎么放过他自己呢。
“是我自己……从头到尾一直不放过我的人，一直都是我。”
******
他无法说服他自己放过他自己。
也无法忽视那些过去的所有经历。
他忘不掉在失控区经历的一切、忘不掉在下坠的时候抱住夏月说他们是共犯、忘不掉莫戒为了道歉鞠躬九十度七天七夜、忘不掉他起的那些外号被珍藏着。
——忘不掉门蓝心的死、忘不掉莫戒的断头、忘不掉南智的吊死、忘不掉左乙在他眼前摔死成一摊烂泥的模样、忘不掉深坑中满是莫戒和南智的尸体、忘不掉他在第一次亲手杀了好朋友时他们的纵容。
让他忘记一切然后迎接美好的人生与未来。
开什么玩笑呢。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
他难道就不想吗？
难道就不曾心动过吗？
难道就不想拉着莫戒和南智他们的手这一辈子好好的吗？
可是，他怎么敢继续赌下去。
如果这一次还是那样的糟糕要怎么办，如果这一次还会发生意外让他怎么办。
洛字清他抬头看着面前哭的泣不成声的左乙，他感觉到了眼角似乎有泪水流下，可他却无法感受伤心难过的情绪。
“我无法忘记过去，也无法走向未来。”
“这一次，该停下来的人是我。”
“狗屁！统统都是狗屁！什么该停下来！我去他大爷的！我真的要被气疯了！为什么你洛字清！为什么偏偏是你洛字清！我要疯了洛字清！我要是你我就报复全社会！全世界！我要让每一个人不得好死！我要杀死所有人！”
左乙情绪激动，他看着面前默默流泪的洛字清下一秒又软了声音，然后小心翼翼贴上去，“洛洛，你是最好最好的洛洛，我心里最棒的洛洛。”
除了安慰，他什么也做不到了。
亚智疯了，左乙他想他也快了。
“洛字清，你不能给自己一条死路。”
“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
“我不要！我我是不是走出门就会忘记一切，然后傻乎乎的继续美好生活，我是不是会忘记一切然后拥有新的好朋友，我是不是会有新的叫洛洛的好朋友唯独不是你洛字清。”
“如果出了这趟门，我会变成这个样子，那我宁愿死在这里。”
“……”
洛字清看去，看到的却是被绝望包裹着，破碎一触即发的左乙。
“你不要说话好不好。”
“我怕我又听你的话离开这里。”
“可是我做不到一个人离开这里，然后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所有。”
“我做不到，我也不想去做到。”
“……洛洛，你发发善心，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
“……”
洛字清却只是垂眸，“亚智他在等你。”
“那莫戒他们也在等你洛洛。”
“亚智不会忘了你。”
“……”
一下子，左乙的声音戛然而止。
“走吧。”
“我总要学会一个人的。”
洛字清明明那样说着话，可左乙看去的只有无尽的哀伤。
只是一眼，他的心就差点碎了。
“洛字清，我——”
“左乙，你会好好的。”
“……那你呢。”
“我也会好好的。”
“一个人？”
“嗯，一个人。”
“你会去哪里？”
“不知道。”
“你会在背地里偷偷看我们吗？”
“不知道。”
“你会想我们吗？”
“我会努力不去想。”
“那些在科学家嘴里很恐怖，我们之前经历的所有危险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洛字清”吗？”
“嗯，就只是因为一个“洛字清”。”
“这不公平！”
“命运就是这样。”
“你不可以认命洛字清！”
“我没有。”
“所以你只是累了吗？”
“不知道，大概吧。”
“……”
左乙沉默，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眼角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不想忘记你洛洛。”
“对不起。”
“你不用说抱歉，我知道的，所以我不会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到了最后一秒还在给你添麻烦。”
“朋友不是麻烦。”
“我大概要多久会忘记一切。”
“出了门。”
“哪个？”左乙指了指被关上的房间的的门。
洛字清摇头，“是大门。”
“我知道了。”
左乙站起身，然后看到洛字清也缓缓站起身，下意识的想要靠近上去，洛字清摇头，“新世界在等你，亚智也在等你。”
“可是没有你，洛字清。”
“有了我就没有新世界了。”
“所以，走吧。”
“……好。”
左乙转身，一步一步的向门口走去，步伐是那样的沉重，直到将门打开，他停下来回头。
看到洛字清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双眼无神，很是孤独的样子。
左乙觉得他又要哭了。
“洛洛。”
“嗯？”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为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左乙就笑了，在这个时候居然要问他为什么。
“因为觉得洛洛需要一个抱抱。”
“……应该不可以。”
“为什么！”
“你该不会怕我以后跟人拥抱的时候想到你吧！”左乙自己就想出来了拒绝的原因。
“我不会的！我不会跟其他人抱抱！”
“左乙，我这一次没有叫错你的名字。”
“……”
没有拥抱，却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就让左乙一下子绷不住，瞬间哭了出来。
他看着洛字清试图嘴角上扬，然后乖乖站好，最后挥了挥手。
“再见，左乙。”
“……”
“洛洛，如果这个世界下一秒就要毁灭了，而我只能说一句话，我会说，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也从没有讨厌过你，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我很喜欢也很骄傲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
“洛洛，我们一定可以再见面的……或许我们接下来会经历无数个没有你的世界，但是万一呢……万一真的有一丝的可能性……会出现一个新的洛字清。”
左乙这样说着，磕磕绊绊。
泣不成声。
最后他转过身，想要郑重的告别，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去。
真是饶了他吧。
让他和洛字清说再见。
那还不如杀了他呢。
最终，左乙什么也没有说，抬脚离去。
……
身后。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洛字清一个人，没有往日的嬉笑打闹、也没有小光团的安慰、阳光被他挡了回去。
从现在开始，就是一个人了。
洛字清。
与此同时。
当左乙来到大门口的面前，看着面前的大门，内心的纠结犹豫在此刻暴露无遗。
左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蹲下来一会儿发了疯的踹墙。
最后，又变得沉默。
他看着前方的世界，亚智还在等他。
可身后的洛字清在他离开后会彻底变成一个人。
左乙还在纠结不已，身后一阵风推了他一把，伴随着凉风，左乙踏出了第一步。
“亚智可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呢。”
声音随着凉风飘散在半空。
在意识模糊的瞬间，左乙张了张嘴。
他带着苦笑。
“那你呢，洛字清。”
你也是他左乙很好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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