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擦亮，一层薄薄的晨曦还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
方家庄的空地上，呼喝之声已经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李大力正带着护卫队成员，进行着体能操练。
汗水很快渗透了他们身上粗糙的麻布短打，但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动作一丝不苟。
王烈也在队伍之中，他的动作更为标准凌厉，显然有着不俗的底子。
方寒同样换上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劲装，负手立于一旁。
他偶尔会跟着舒展一下筋骨，但更多的时候，是在沉默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目光沉静如水，深不见底。
今早出发前，他特意有过吩咐。
“今天的训练，改去马窟山那边。”
“看看运气，能不能猎几只野味回来，给弟兄们加加餐，解解馋。”
这话一出，李大力等人顿时精神大振，训练的吼声都响亮了几分，有肉吃，谁不乐意？
一行人很快收拾完毕，带上简易的弓箭、绳索，朝着庄子外的马窟山方向行进。
山路并不算险峻，却也绝非坦途，碎石与草根交错。
清晨的山林，弥漫着草木特有的湿润气息，空气清洌得仿佛能洗涤肺腑。
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寂静，给这片山林增添了些许生机。
护卫队员们虽然气息还有些粗重，但精神头十足，不时有人低声交谈说笑，气氛还算轻松。
李大力依旧走在最前面开路，步履沉稳，蒲扇般的大手时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王烈则不远不近地跟在方寒身后半步，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出刀策应的距离，眼神锐利。
队伍沿着蜿蜒的山道向上攀登，眼看就要抵达一处地势相对开阔平缓的山坡。
走在队伍中间的方寒，脚步却毫无征兆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锐利地投向前方不远处。
那里，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斜斜地嵌入山壁的泥土之中。
它混杂在一堆颜色各异的普通山石土块里，并不十分显眼。
然而，恰在此时，初升的朝阳，穿透稀疏的林木，一缕金光正好斜斜地映照在那块石头表面。
瞬间，那石头泛起一种奇异的光泽。
它呈现出一种不同于周围岩石的灰白色，表面仿佛覆盖着细密的结晶，在阳光下，竟隐隐有些刺眼的反光。
绝不是普通的山岩该有的质感。
方寒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缓步上前，旁若无人地在那块石头前蹲下身。
目光如炬，仔仔细细地审视着。
指尖轻轻触摸上去，一种微凉、带着些许滑腻的触感传来。
错不了。
就是它！
硝石！
那一瞬间，方寒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狂喜，如同奔腾的岩浆，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
火药！
这个时代最恐怖的大杀器！
制造它最关键、最不可或缺的原料，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南下福州，远渡琉球，剑指平安京……
这一切宏伟蓝图的基础，这撬动整个天下的第一个支点，竟然得来如此轻易？！
方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江倒海般的激动。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硬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仿佛刚才只是在观察一块普通的拦路石。
李大力见自家少爷突然停下，还对着块破石头看个没完，顿时有些纳闷。
他挠了挠头，几步走了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道。
“少爷？”
“您瞅啥呢？这石头有啥好看的？”
李大力也低头看了看那块灰白色的石头，左看右看，除了颜色怪点，实在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
“这石头…有古怪？”
方寒站直身体，不着痕迹地拍了拍手指上沾染的泥土，并未直接回答。
他只是随意地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块硝石。
“大力。”
“这种石头。”
“这马窟山上，多么？”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不带任何情绪。
李大力又仔细瞅了瞅那石头，随即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
“哦！少爷您说这个啊！”
他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白牙，语气带着几分浑不在意。
“嗨！多！那可太多了！”
“平时在山上，到处都是，硬邦邦的，又不顶吃不顶喝，有时候挡路了，还得费老鼻子劲把它刨开搬走呢！”
方寒眼底深处，一道极其锐利的光芒骤然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很多？
到处都是？
好！
简直是太好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脚下的这座看似普通的马窟山，根本就是一座尚未被世人认知的巨大宝库！
一座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硝石矿！
火药工坊！
完全可以秘密建在这深山之中！
既隐蔽，又靠近原料产地！
天时！地利！
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方寒心中无数念头急速闪过，几乎是瞬间就勾勒出了后续的计划轮廓。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弧度微小到几乎不存在，旋即又恢复了冷硬的线条。
“知道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地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块价值连城的硝石，目光重新投向山林更深处。
“继续走。”
“今天的训练量，还差得远。”
“打猎的事，也别忘了，中午弟兄们还等着吃肉呢。”
李大力虽然隐隐觉得少爷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见少爷发话，便不再多想，立刻应了一声，招呼着护卫队员们继续前行。
只有落在最后的王烈，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块被少爷特别关注过的灰白色石头，又看了看方寒那沉稳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背影，默默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一行人再次出发，呼喝声与脚步声，重新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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