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阔舟领了父亲的命令，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立刻备了快马，带着几个精干家仆，再次朝着黑风寨的方向疾驰而去。
山路崎岖，越往深处，越显荒凉。
王阔舟的心头，压着一股无名火。
黑风寨这帮废物！
拿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干脆，办起事来却这般拖泥带水！
区区一个穷酸秀才，一个破落户庄子，竟然耗费了这么多天还没能解决！
简直是一群饭桶！
眼看着前方山坳里，黑风寨那简陋的木质寨墙已遥遥在望，王阔舟的心情却莫名烦躁起来。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往日里，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寨子里传来的喧哗吵闹，还有那挥之不去的酒臭味。
可今天，死寂一片。
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安静得像一座荒坟。
他猛地勒住缰绳，眉头紧锁。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你们几个，留在原地接应！”
王阔舟沉声吩咐了一句。
他自己则翻身下马，右手紧紧按在腰间的佩刀刀柄上，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朝着寨门摸去。
寨门，竟然虚掩着。
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缝隙，仿佛择人而噬的怪兽之口。
这更不对劲了！
黑风寨那群亡命徒，就算再怎么疏懒懈怠，也绝不可能连寨门都不关！
王阔舟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嘎吱~
老旧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格外瘆人。
门后的景象，让他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
瞬间僵在了原地！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如同无形的浪潮，扑面而来！
冲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寨子里。
空地上，屋檐下，墙角边…
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
全都是黑风寨山匪的尸体！
他们的死状惨烈无比，有的喉咙被利落割开，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愕。
有的胸膛整个塌陷下去，仿佛被巨力捶打过。
有的甚至脑袋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腔子里不断涌出的暗红血污…
猩红粘稠的鲜血，染红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
汇聚成一个个暗红色的水洼。
在午后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妖异而诡异的光泽。
无数苍蝇嗡嗡地盘旋飞舞，如同黑色的云雾，贪婪地附着在尸体上，吮吸着死亡的甘美。
王阔舟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弯腰吐了出来。
他踉跄着，控制不住地向后退去，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死了…
全都死了！
黑风寨，上上下下，竟然…竟然被人给…灭门了？！
这…这怎么可能？！
是谁干的？！
到底是哪路神仙，有这等通天的手段？！
官府？
绝不可能！官府围剿山匪，哪次不是大张旗鼓，恨不得敲锣打鼓通告全县？绝不会如此悄无声息，如同鬼魅行事！
是谷山附近其他山头的仇家？
更不可能！这附近有哪个山寨，有这等实力，能在一夜之间，将凶名赫赫的黑风寨连根拔起，杀得鸡犬不留？！
一个极其可怕的，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念头，猛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方寒！
难道…难道是方家庄那个方寒？！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穷秀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身边也就那么十来个土里刨食的庄户家丁！
他怎么可能…
王阔舟不敢再往下想。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那如同地狱般的寨门。
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冰凉的马背。
“走！快走！回城！！”
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和颤抖，狠狠一夹马腹，甚至顾不上去管还留在原地的家仆，头也不回地朝着县城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
那座被死亡笼罩的黑风寨，如同一张沉默的、沾满血污的巨口，静静地矗立在荒凉的山峦之中。
.....
王家府邸。
奢华的暖阁内。
王翕正端着一杯上好的热茶，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
算算时辰，阔舟也该回来了。
希望这一次，能带回来他想要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砰！
一声巨响！
王阔舟失魂落魄地冲了进来，他衣衫凌乱，发髻散开，脸色惨白得如同坟墓里的死人，浑身上下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父亲！父亲！！”
他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带上了哭腔，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王翕眉头猛地拧成一个疙瘩！
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紫檀木桌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出了几滴。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厉声呵斥，语气中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但心底深处，却悄然升起一股浓重的不安。
“出什么事了？！”
“黑风寨…黑风寨…”
王阔舟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瞳孔深处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混乱。
“全…全都死了！！”
“整个寨子…上上下下…一个人都没剩下！全被杀了！！”
什么？！
王翕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骇然！
“你说什么？！给老子再说一遍！！”
“黑风寨…被灭门了！！”
王阔舟带着哭腔，将自己在黑风寨看到的，那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惨状，语无伦次地，颠三倒四地重复了一遍。
暖阁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王翕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都透着冰凉！
黑风寨！那可是盘踞谷山多年，手底下有上百号亡命徒的悍匪窝！
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人给灭了？！
这…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猛地想到了那个让他一直有些心绪不宁，却又始终没太放在心上的名字！
方寒！
难道…难道真的会是他？！
可他凭什么？！他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除非…
除非他背后有人！
有一个能量大到，足以轻易抹平一个山寨，甚至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的，极其可怕的大人物！或者说，大势力！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疯狂滋长的藤蔓，再也无法遏制！
王翕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深深的忌惮。
他原本以为，方寒只是个走了狗屎运，侥幸得了些好处的穷酸秀才，最多有些小聪明，不足为惧。
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
这哪里是什么待宰的肥羊！
这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过江猛龙！或者说，是那猛龙故意抛出来，用来钓鱼的诱饵！
王翕的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幸好…幸好他足够谨慎，还没有亲自下场！
幸好城里还有李家、赵家那些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蠢货，在前面替他试探！
“父亲…那…那方家庄…”
王阔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消除的颤抖。
王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缓缓坐回到冰冷的太师椅上。
他闭上眼睛，保养得宜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
笃。笃。笃。
许久，他才重新睁开眼。
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已经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阴沉和冷静，只是深处，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方家庄那边，暂时不要动。”
“让城里那些按捺不住的家伙，先去试试水。”
“我们王家…”
“再等等。”
“等看清楚了，那个方寒背后，到底站着何方神圣，再做打算！”
王翕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更加深沉的狠厉。
他王家，根基深厚，绝不能做那只被人当枪使，撞得头破血流的出头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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