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霜盯着他递过来的酒盏，弯唇一笑。
“袁郎君成日在那秦楼楚馆中招蜂引蝶也就罢了，如今又想将你那点灌酒的小伎俩使到我跟前来。”
她眸光一转，接过他手中的酒盏，抬袖轻扬，便把酒盏里的酒水尽数倾洒于地上。
袁恒略显诧异地看着她的举动。
“这酒，喝不得。但袁郎君这份相救之情，霜儿自当铭记于心。”她坦荡一笑。
见此，袁恒的心头却如漩涡般翻腾不已。
她果真与寻常女娘不同。
见惯了世间多数女娘，府中姬妾无数，却无一人能与她的性情相较。
那秦楼楚馆中的女子更休与她相提并论。
思及此，唇边慵懒的笑意越发浓郁。
他轻笑出声，眸光紧紧缴着她，仿佛看中了一只猎物般。
“桥娘子，我袁恒说一不二，当日便同你说过，我想娶你，此言不虚，若桥娘子愿嫁于我，我定将府中姬妾尽数驱散，只怜你一人。如何？”
桥霜听到这话却是冷笑一声，淡然的眸中不见波澜。
“袁郎君说的什么话，我不会成为你喜新厌旧的借口。况且我早已有心属之人，自不可能会嫁你。”
见她语气中嘲讽之意明显，他却未有恼意，反觉有趣。
他微眯眼眸，拖着腔调道:“若我对你父亲威逼利诱，你又当如何？”
桥霜轻笑一声，口吻略改道:“袁郎君此次对我出手相救，我原已对你有所改观，只是未料到你竟也喜欢学那等阴险狡诈之辈的小人行径么？”
“若你当真如此做了，我亦绝不屈服！世间女子众多，袁郎君何缺我一个？你不过是眼下觉得我有趣罢了，待我真的嫁与你了，你又何尝会待我如初？”
她敛去笑意，眼神是少见的锐利之气。
袁恒听罢，只觉颇为吃惊。
她说得没错，他曾对无数女娘动过心思，可那从来都是昙花一现，待新鲜感过了之后便觉索然无味了。
只是面前的女娘越是抗拒他，就越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这样的兴趣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能持续多久。
自那日她突然离去后，他便派出人手四处打探她的下落，此番听闻眼线传来消息，说她出现在了寿春城郊外。
也不知是什么驱使了他，冒雨带了队人马直奔郊外来寻她。
“桥娘子此言在理，我袁恒身边何愁没人。”
“好，我不逼你，但我看中之人，绝不轻易放手。你且看着，我如何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他挑起眉眼，眸中邪气逼人。
桥霜见他这般不依不饶，眼角轻轻抽搐。
原还指望自己的激将法能让他知难而退。
此时门外一名军士领着半夏进来了。
半夏一见着桥霜，便激动地跑到了她身边。
“娘子，你怎么样了？可有伤着？”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们都怎么样了？王洵他们呢？”
“娘子，此番幸好袁郎君的兵马来得及时，虽性命无忧，但也受了重伤，我让王洵先行带人回城里医治去了。”
“那便好。”桥霜轻舒一口气。
待确认桥霜无事后，半夏这才安下心来，戒备地抬首看向一脸邪气的袁恒。
先前少主便曾叮嘱过她，一定要提防此心怀不轨之人接近桥娘子。
“桥娘子可放心了？只是你的人如今已不在这了，这一路山高路远，盗匪横行，你恐怕只能跟着我回城去了。”袁恒笑言。
桥霜也不推辞，拱手一礼道:“如此便有劳袁郎君了，过两日便是阿姊笄礼，有劳袁郎君能否现下便送我启程回城里去？”
袁恒眼眸漆黑，情绪不明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后，这才慢条斯理答道:“好。”
他倒也守信，并未再为难于她。
吩咐下属为她安排了马车，便护送她回城了。
只是在桥霜方进入马车时，他却紧随其后跟着进了马车内。
桥霜圆眼一瞪，神色微敛，警惕地看着他。
“袁郎君还请自重，男女共处一车，实不合适。”
袁恒却置若罔闻，悠哉悠哉地在马车内斜卧了下来。
“我的马被你的侍婢骑去了，我眼下没有马，只能委身于此了。”他口吻散漫道。
桥霜对此人不甚了解，踌躇片刻还是觉着不放心，起身便欲绕过他下马车。
袁恒却一抬腿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且安心，我只是左右无事，便想同你聊聊。”
马车此时已经开始在山路上颠簸行进了，无奈她只得坐回了原位，却是抬手将车帘掀起，举目看往车窗外。
晴晴雨雨，反复不定。
眼下雨过天晴，太阳也冒出了头。
若非山路泥泞，坑坑洼洼，马车一路行进时又留下了车辙，还真叫人难以相信，方才此处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
“桥娘子这致谢饭可想好了改期何时？”袁恒的声音悠悠传来。
桥霜思忖片刻后，抿唇答道：“待我回寿春后，再与袁郎君相约可好？眼下这几日我恐会忙碌一些。”
袁恒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说道:“好，桥娘子说了算。只是此番可莫再戏耍在下了。”
“袁郎君说笑了，霜儿上回因着有急事，这才失了约，我应当向你致歉。”说罢她拱手揖礼。
见桥霜眼下能心平气和同他说话，虽保持着淡漠的疏离感。
但袁恒却反倒欢喜了起来，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这才拂了拂衣袖。
“不妨事，我也并非气量狭小之人。”
桥霜看他说话正常些了，也不再语气暧昧，她这才敛下了防备。
“我许久未归，寿春城中可发生了些什么事？”桥霜搁下衣袖，试探问道。
“桥娘子想知道何事？”袁恒眸光一转，看向她，似笑非笑。
见她蹙眉不语半晌，袁恒这才说道：“倒无甚大事，桥将军近来深受我伯父倚重，时常领兵出征。”
桥霜心中暗忖，袁恒的伯父便是袁术了，他父亲袁胤是袁术的从弟，是以袁恒也一直深受袁术喜爱。
“你还记得上回我替你抓回去的那两名山匪吗？”
“皆是硬茬！在刑狱内被鞭打了数日，方才张了口，招出他们欲抢夺粮草之事，只可惜我知晓得晚了，还是叫你兄长的兵马损失殆尽。”
“你那日便是知晓了此事，是以才匆匆离去的？”袁恒的眸光定在她身上，喜怒不明。
桥霜看着他，并未犹豫，点了点头。
袁恒黯然问道:“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我，让我相助你？”
桥霜将眸光看向别处，却不答话。
“你是在疑心我不会相救你兄长？”
听见这话，桥霜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笑道:“袁郎君，并非我疑心于你，只是试问，我如何能将兄长的安危寄托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身上？”
袁恒表情淡了下来，苦笑道:“你说得倒也在理。”
“但我还是要谢过你。”桥霜语气真诚。
乌云散去，盛夏的躁意在这暴雨后似乎也略有所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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