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几乎是下一秒便变成了焦枯的尸体，欧曼妮雅则是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天空。
“他……他！”爱什莉赶忙上前帮忙查看男孩的状况，欧曼妮雅则是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并顺势站起身来阻拦住爱什莉想要上前查看的身子。
欧曼妮雅对着爱什莉摇摇头，“已经死了。”
爱什莉有些愣，她愣愣地看了男孩儿一眼，明明刚才还在大声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怎么下一秒却……
欧曼妮雅看出了爱什莉眼中的困惑和心疼，她对着爱什莉摇摇头，而后沉重地开口道：
“他不该冒犯神明的，也不该去揣测神明的意志。他僭越了。”
“所以，仅仅如此，就要被雷劈死吗……”
欧曼妮雅看向爱什莉，此刻居然是欧曼妮雅的眼中染上了丝丝疑惑。
她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爱什莉会不理解因为冒犯了神明所以被降下神罚这件事。
爱什莉是做过神明，但是她还是神明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滥杀，她一直认为人类是弱小的，但是就在这样小小的身体之中居然可以迸发出无限的力量。
她很欣赏人类，直到现在，她自己真正成为了人类，她不由得感慨人类的身体多么脆弱啊，轻轻的磕碰就能在身体上留下印记。
然而就是这样脆弱如同瓷器的存在。雕刻出来高达十几米的光明神像，建造起了华美的建筑，创造出动听的乐曲。
明明在神明的眼中如同蝼蚁的存在，却偏偏占据了这世间最大的一部分。
然而如今让她亲眼见证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在她的眼前，这不是她一时之间能够接受下的……
“走吧，妈妈。你不是还说要带我参观学院吗？”
爱什莉回过神，望向欧曼妮雅平静的面庞，又望向那已经被电得焦黑的尸体，心中顿感失望。
这才是正常的神明吗？对人类的生死视若无睹，因为人类在他们眼中就如同蚂蚁一般可以随意摧毁。
不知道为何，明明这些时日和欧曼妮雅的相处让她感觉到了舒适和温馨，她几乎都要忘却欧曼妮雅的身份是位神明了。
欧曼妮雅在她眼中就像是一位正值青春期的小姑娘，什么都会问，也对一些东西产生了兴趣。
比如欧曼妮雅会在每个周三的下午到庭院的树下拉响那爱什莉怎么都学不会的小提琴。
比如欧曼妮雅会在她做饭时突然从背后抱着她问她今天晚上吃些什么。
即使欧曼妮雅根本不需要进食，她也会因为爱什莉的缘故而努力让自己吃下一些人类的食物。
可是如今，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欧曼妮雅的面前消逝，她却可以不动声色地表示这是那男孩的错。
因为他冒犯了神明。
而这件事情也仿佛是在打爱什莉的脸，更让她清醒这一个多月来的生活，不过是因为身为神明的欧曼妮雅还没有彻底的顿悟，而上演一出戏剧罢了。
残暴，冷漠，贪婪，傲慢，才是神明的本质。
她早就应该明白的。
刹那间，爱什莉感觉到眼前的景象正在不断地变化着，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连双腿都软了下来。
“妈妈！”
欧曼妮雅赶忙伸出手扶住爱什莉，而爱什莉却下意识地推开了欧曼妮雅，她摇摇头，对着欧曼妮雅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牵强的微笑。
“没什么……欧曼妮雅，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爱什莉率先抬起脚，走在了欧曼妮雅的前面，欧曼妮雅那抬起的手仅仅触碰到了爱什莉的一缕发丝。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爱什莉的背影，那离去的姿态简直就像将要把她抛下一般。
“妈妈……”
欧曼妮雅轻轻呢喃出声，而走在前面的爱什莉像是听到了这一声呼喊一样，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可能是作为将这个孩子养大的母亲，唯一一个见证过这个孩子从小小的一只长大到如今的母亲，爱什莉心中的母爱拼命地叫嚣着让她转身。
欧曼妮雅见爱什莉停下了脚步后，便抬起脚追了上去，然而在这期间，爱什莉并没有回头。
“走吧，我们一起？”
爱什莉努力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压下声音的颤抖。
然而欧曼妮雅却是静静地看着爱什莉，而后她带着疑惑的声音就像是一个炸弹一样在爱什莉的耳边炸开了。
“妈妈，你哭了。”
爱什莉这才惊醒，慌忙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流过了她的面庞。
“为什么，妈妈，因为那个人吗？”
听着欧曼妮雅疑惑的语气，爱什莉像是认输一般，闭上眼睛，缓缓叹出口气。
她依旧如同往日，用着温柔的眼神望向欧曼妮雅，然而仔细看却会发现这份温柔似乎被什么包裹住了，变得疏远又固执。
“可能是因为，我也是人类。我惧怕会变成那样吧……”
欧曼妮雅摇摇头，“不会的，妈妈。你是我的妈妈，没有人敢对你这样做的。”
爱什莉笑着摇摇头，“这不一样，欧曼妮雅……”
爱什莉没有把机会让给欧曼妮雅，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逗留，她开口道：“走吧，我们在这学院里逛逛，兴许你听到他们学习的内容也能顿悟什么呢。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参观时间。”
感受到自己的母亲在逃避话题，欧曼妮雅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爱什莉刚想抬脚准备向前走，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似乎冷落到了欧曼妮雅。
于是她又伸出手，悄悄牵起了欧曼妮雅的手，直到感受到欧曼妮雅反手将她的手更加用力地握住，爱什莉才叹出口气。
神明的感情，一向偏执。
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而就在两个人离去之后，那被击碎的男孩的身体缓缓消失，就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唯有散落在地上的，杂乱的物品证明刚刚的不是一场梦。
顺着学院内的小路，欧曼妮雅和爱什莉能够通过教室外面的窗户往里看到认真上课的学生们。
学生们统一穿白色的神使服装，而台上的导师则在神袍的衣摆处增添了几分金色的花纹。
那黑板上所书写的文字是独属于神使学的文字，是独属于神明与神使之间的文字。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爱什莉一眼便能看懂那黑板上所写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光明”，“祈祷”，“主神”，“神诞日”，“开始”……
如果是平时的话，爱什莉一定有心思去戏谑地说自己是不是也有成为神使的天赋。
然而今天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爱什莉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去说，或是做俏皮的事了。
“欧曼妮雅，你能看懂那黑板上是写的文字吗？”
欧曼妮雅点点头，“那些文字本来就是神明创造出来便于与神使沟通的。他们有些是神明喝醉酒后随便乱画的，因为有些是在创造人类现用语言时的失败品。”
爱什莉有些苦涩地勾唇笑笑。
在欧曼妮雅看来，创造字词对于神明而言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们随手两笔画成的图案便需要人类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研读。
多不公平啊！
可是又有什么不公平的呢，就连人类都是被神明创造出来的，他们的生命都是神明赐予的。
“那，你有顿悟些什么吗？”
欧曼妮雅摇摇头，很明显是没有顿悟到些什么。
爱什莉有些泄气，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非常失落了，于是在带着欧曼妮雅在学院里逛了又逛之后两个人便离开了神使学院。
只不过二人回去时却远远没有来时那么亲近了，似乎有无形的隔阂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起来。
夜晚，爱什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而是睁开眼睛，视线穿过薄薄的窗帘，望向那挂在枝头上的月亮。
而就在她盯着月亮发愣的时候，欧曼妮雅忽然凑过来搂住了她。
“妈妈，你不开心。”
爱什莉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回应欧曼妮雅。
也许正是因为她曾经的权能太渺小了，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神权的争夺是多么残酷；也许正是因为她曾经太亲近人类，让她无法忍受真正的神明是如何对待人类的。
“我……”
“妈妈，你很痛苦。你的内心，很痛苦。”
爱什莉闭上眼睛，不再看那月亮了。
此刻就算是能够寄托她哀思的月亮，那明亮的球上也必然居住着一位管辖月亮的神明，然后那位神明将会把她的哀念踢走。
“妈妈，没有人会对你那样的，即使是神明，那也要经过我的允许，而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那么做的。”
欧曼妮雅窝在爱什莉的怀中，爱什莉的这种恐惧对于她而言是陌生的，是极度不合理的。
欧曼妮雅无法理解为何她已经承诺过不会有人对爱什莉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后，爱什莉依旧这般痛苦。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人类母亲过于善良，所以看不得任何一个人遭受苦难吗？
爱什莉不语，只是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欧曼妮雅的发丝，黑色的发丝与红色的发夹交织在一起，好像变出了一匹新的丝绸，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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