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市到了一月气温骤降，外头刮着风。
林青岚给她买了杯奶茶，两人坐进街巷不起眼的一家馄饨店。
林青岚点了两碗小馄饨，盛风的心思系在咖啡厅，吃不下去东西，本想婉拒叔叔的好意，但听到林青岚说，“我和你阿姨经常来这家店里吃馄饨，你也尝尝。”
盛风就改变了主意，点头。
林青岚记得她不吃香菜，特意跟老板嘱咐她的那碗不放。
小馄饨刚端上桌子，紫菜和虾米的香气就飘进了鼻腔。
林青岚递给她一双筷子，盛风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低头咬了口热气腾腾的馄饨，浑身上下都暖起来。
“味道怎么样？”
其实味道并没有多出众，但因为林青岚温柔和善的笑容，这碗馄饨的意义就变得不同。
盛风用力点头，“很好吃。”
林青岚笑容加深，“好吃就多吃点儿。”
铺子很小，里面只有五六张间距窄小的桌子，他们坐在靠墙的位置。
林青岚环顾这家店的时候感慨万分，“想想看，我和你阿姨第一次来这家店，已经是二十五年的事了，那时候这家店才几平米，而且没有桌子椅子，大家买份馄饨，要么打包带走，要么捧着碗靠墙边吃。”
经他三言两语描述，盛风脑海里有了当年的画面，“您和阿姨这么早就认识了。”
提到爱人，他眼里噙着温柔的光，“是啊，我和你阿姨也是在高中认识的，是高三，当时你沈姨可是我们班学习最厉害的女生。”他特别骄傲。
盛风揶揄，“您暗恋阿姨啊。”
林青岚顿时清咳两声，随即不自然地承认，“谁在年少时代没个喜欢的人了。”
“当时喜欢你阿姨的男生很多，但她都拒绝了，满心满眼地钻进学习里，卯着一股劲儿要考警校。”林青岚骄傲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女孩考警校付出的努力远比男孩子要多得多。”
盛风问，“那您没劝过她选择一条更平坦的路吗？”
林青岚摇头，“我们这一生能找到自己喜欢并且能够胜任的行业，概率堪比中彩票，我怎么舍得让她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
盛风低声，“可是很危险。”
刑警是英雄，受人尊敬，可直面的却是黑暗和罪恶。
“是啊。”林青岚回忆，“她怀着荡荡出去办案的时候，我提心吊胆，一整夜都没睡着。我在家接到她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消息的时候，差点急得昏过去，着急忙慌赶到医院，就看到你沈姨的父母又哭又气的，劝她为了孩子放弃刑警的工作，和我安心过日子。”
林青岚解释，“站在她父母的角度上来说，是希望女儿平安健康、婚姻幸福，或许他们的想法有点激进，但出发点并没有错。”
盛风听得入神，“那后来呢？”
林青岚说得很自然，“我当然是站着你沈姨这一方的了。”
盛风询问，“可您也很担心沈姨吧。”
“担心归担心，但我很清楚，她有多热爱自己的事业。”林青岚温声，“可如果我要她单方面为了家庭和孩子妥协，这不是欺负人家吗？就好像种一棵树，如果目的为了吃它结出的果实。”他摇了摇头，“那不是爱，那是索取。”
林青岚说，“我爱你沈姨娘，追她、娶她，自然是想要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更快乐、更幸福。”
盛风看着林青岚眼眶忽然酸酸的。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大人。
林青岚笑着问她，“你知道叔叔最幸福的时候，是哪一刻吗？”
盛风想了想，猜测着，“是您娶到沈姨的时候？”
林青岚摇头。
盛风继续猜，“是林荡出生的时候？”
林青岚依旧笑着摇头。
盛风实在猜不到，只能疑惑的问，“那是什么时候啊？”
林青岚回答，“是你沈姨站在领奖台，而我和林荡坐在台下为她的荣耀鼓掌的时候。”
沈楠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不是嫁给谁，不是生了多优秀的儿子，也不是拿到了什么功绩奖章，而是她永远在做自己。
爱从来不是彼此凝望，爱是看向相同的方向。
几乎是瞬间，盛风眼底雾了层水汽。
林青岚怎么能这么好啊。
他是优秀的丈夫，更是优秀的父亲。
盛风鼻尖酸涩蔓延，“叔叔。”嗓音哽塞几分，“要是我妈当年遇到的也是像您这样的男人该多好啊。”
林青岚愣了下，笑着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傻孩子。”
“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盛风怕他误会，手足无措地解释，“我是想说我妈妈运气不好，撞见了不好的男人，她少了好多年的幸福，我心疼她。”
而这种心疼，不是站在女儿的角度，而是站在女人的角度。
一个周卿年，让盛唐潦倒内耗了十几年，让盛唐变成了这样高敏又冷淡的模样。
“叔叔懂你想表达什么。”林青岚失笑，“快把眼泪擦擦。”
盛风把纸巾贴在眼睛上，堵住肆意的眼泪。
想到这些年盛唐商场打拼的艰难，以及过去那些年叛逆无知的自己，一股歉疚涌上心头。
她捂住眼睛，咽下喉间的涩意，“我妈妈从前不是这样的，她特别爱笑，也很爱做一些瓷器，还经常带我去游乐园，我小时候爱穿漂亮衣服，她每天都把我打扮得像个公主一样，别的小朋友都羡慕我。”
要是她遇到的不是周卿年，盛唐可能永远都会是一个开朗热情的小姑娘。
“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过去。”
林青岚轻声。
盛风拿下挡住眼睛的纸巾，眼眶泛着红血丝，听到林青岚说，“但只需要记得，过去的作用是把我们带到现在，这就足够了。”
“不过，我想，你母亲就算后悔嫁给你的父亲，也不后悔生下粥粥。”林青岚温和的看着她，“粥粥是个知道将心比心的姑娘，是个心地善良、懂得自我反省的姑娘，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我想，你母亲永远不会后悔。”
盛风低头时，眼泪不可抑制地砸进碗里。
“我想，我已经明白你母亲给你更名的意思了。”
盛风嗓音哑哑的“嗯？”了一声，不解地去看含笑的林青岚。
林青岚说，“她自己经历过不幸的婚姻，所以不愿你再囚入牢笼，对你寄托着肆意如风的心愿。”
他笑，“叔叔同样也希望盛风小朋友，将来能够肆意如风、随心所欲。”
野草养不好玫瑰，大树也多半看不见依附自己的藤蔓。
感到疲惫的时候，可以暂时休憩，但不要妄图哪座大山能做你坚实的依靠。
因为你看不到这座山将来会长满荆棘，亦或是凶兽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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