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国的京城,这场大雪来得猝不及防。鹅毛般的雪片卷着寒风,从清晨一直飘到日暮,将巍峨的宫墙、朱红的宫阙都裹进一片苍茫的白里。
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被积雪覆盖,只留下几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填满,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过。
皇城深处,养心殿的气氛却比殿外的风雪还要凛冽几分。
北武帝萧衍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掼在龙案上,明黄的奏章纸页散开,如同被折翼的蝶,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打着旋。常年沉湎酒色与丹药,让那张曾经威严的脸过早地布满了褶皱,唯有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烛火下依旧透着阴鸷的光。
“废物!都是废物!”北武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喘息,“三万精锐!朕给了他三万精锐!南焊锡那个逆子,不仅丢了幻城,连自己都成了南灵的阶下囚!他怎么不去死!”
殿内鸦雀无声,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谁都知道,北武帝这几日又动了肝火,丹药吃得愈发频繁,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此刻提及战败的消息,无疑是火上浇油。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为首的太傅颤巍巍地叩首,花白的胡须上沾着地上的寒气,“二皇子或许只是一时不慎,待……待朝中安定,再派兵去救便是。”
“救?怎么救?”北武帝冷笑一声,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上的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泼洒出来,在明黄的绸缎上晕开难看的污渍,“南灵占了幻城,扼住了咱们南下的咽喉!刘珩那小子狼子野心,得了便宜还会放手?还有那个妖女!”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变得狠厉:“奏折里写的是什么?南焊锡是被一个会放蛊的女人打败的!那女人叫什么?秋沐?呵,好一个秋沐!查!给朕查清楚,秋沐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南灵国?!”
百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蛊术在中原向来被视为禁忌,更何况是能操控虫群、屠戮大军的邪术。一想到奏折里描述的“黑虫啃噬皮肉,火蜈燃尽军械”的景象,不少人背后都渗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内侍总管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躬身道:“陛下,这是边关八百里加急,刚送到的。”
北武帝一把抢过锦盒,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因用力而捏紧了信纸,指节泛白。他猛地将信纸摔在地上,嘶吼道:“南霁风!把睿王给朕叫来!”
李德全吓了一跳,连忙应道:“奴才这就去!”
百官心中咯噔一下,都知道这位睿王殿下又要遭殃了。南霁风手握重兵,却素来与皇帝不睦。早年因与太子争储失利,被派去镇守北境,这些年虽无大过,却也一直被皇帝猜忌。如今边关出了这么大的事,北武帝怕是要拿他开刀了。
没过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南霁风身披一件玄色斗篷,斗篷上落满了雪花,刚一进门,便带来一股寒气。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消沉了一段日子,却不见半分颓态,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的淡漠。
“臣弟参见皇上。”南霁风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萧衍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南霁风,你可知罪?”
南霁风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臣弟不知。请皇上明示。”
“不知?”萧衍冷笑,将地上的信纸踢到他面前,“你自己看!你的好王妃,秋沐,如今在南灵国,成了刘珩的座上宾,还帮着南灵人打败了朕的军队!你敢说你不知道?”
南霁风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当看到“秋沐”二字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
秋沐……
这个名字像一根沉寂已久的针,猛地刺进他的心脏。
他记得她刚嫁给他时的模样,穿着一身红嫁衣,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他那时满心都是权谋算计,对这门由李太后强塞给他的婚事厌恶至极,从未正眼看过她。
南霁风的指尖落在“秋沐”二字上,纸面的粗糙刮得指腹生疼,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第一次见到秋沐,是在赐婚圣旨宣读的那日。她穿着一身白色素衣,站在大殿上,身形纤细得像株风一吹就倒的柳。低垂的眉眼遮住了神情,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
南霁风在选妃大会上垂眸接旨,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心中却早已翻涌着厌恶。又是这些无休止的算计,连一场婚事都要被当作棋子,而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便是那枚最碍眼的棋子。
大婚那日,红绸漫天,鼓乐喧天,他却因为处理沈依依的事情没有去迎接新娘。
南霁风受了重伤回到寝殿,被秋沐所救。他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那双不安地绞着衣袖的手上。那是双纤细的手,指尖却带着薄茧,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娇嫩。他心中冷笑,看来这位“王妃”不仅是眼线,还藏着别的本事。
“不必多礼。”他语气淡漠,转身走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往后你在睿王府安分守己,做好你的王妃,本王不会亏待你。但若是敢有不该有的心思……”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睿王府的刑罚,你承受不起。”
秋沐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那一晚,他在软榻上枯坐整夜,红烛燃尽时,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他看到秋沐依旧端坐在床沿,凤冠歪斜,神情疲惫,却始终维持着端庄的姿态。那一刻,他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觉得这女子倒是有几分隐忍,难怪李太后会选她。
婚后的日子,他刻意避开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已让他焦头烂额,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位“眼线王妃”。他早出晚归,要么宿在书房,要么干脆住在军营,偶尔在府中撞见,也只是冷淡地点头示意,从未多说一句话。
却在一次次的接触下,让他越来越好奇,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她接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查清真相,他想起了自己暗中经营的“影楼”。那是他安插在各国的情报网,而他本人,则化名“影楼主”,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滋生——或许,他可以用这个身份,去接近她。
南霁风的指尖在“秋沐”二字上反复摩挲,信纸边缘被捻得起了毛边。
养心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忽长忽短,像极了那些被他刻意割裂的日夜。
他想起第一次以影楼主的身份拦住她时,她正蹲在破庙的香案后,用一根炭笔在墙上画着什么。月光从庙顶的破洞漏下来,刚好照在她沾着灰尘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垂落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头,手中的炭笔瞬间藏入袖中,眼神里的警觉像只被惊动的小兽。
“姑娘深夜在此,莫非也在追查殷王私贩军械的证据?”他故意压低声音,银色面具反射着冷光。
秋沐握着袖中炭笔的手紧了紧,半晌才缓缓松开:“阁下认错人了。”
她起身要走,衣摆却被香案下的木刺勾住,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玉佩——那是他前几日在宫宴上不慎遗落的,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霁”字。
他喉头微动,目光落在那半块玉佩上。那日宫宴混乱,他被李太后的心腹暗算,仓促间将玉佩当作信物塞给暗卫,却不想竟辗转落到她手里。
“这玉佩……”他刚要开口,秋沐已拽断丝线将玉佩攥在掌心,转身从破庙后窗翻了出去,动作利落得不像个深闺女子。他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第一次对“秋沐”这个名字生出了探究之外的情绪。
此后他便常以影楼主的身份“偶遇”她。有时是在堆满旧书的书斋,见她踮脚去够最高处的《南疆舆图》,他会抢先一步取下,隔着面具递过去:“姑娘对南疆地貌感兴趣?”。
有时是在城门口的茶摊,见她听着商旅谈论北境战事时紧锁的眉头,他会抛过去一锭银子,让摊主上壶新茶:“听闻姑娘对兵法颇有见地,不知可愿与在下探讨一二?”
秋沐起初总是避之不及,可他总有办法堵住她的去路。她去城外的马场看马,他便牵着匹纯白的良驹立在栅栏边;她去秘阁据点交接情报,他便戴着面具坐在对面的屋顶上,晃着腿看月亮。
“影楼楼主这般纠缠,就不怕我报官?”一日她忍无可忍,转身瞪着他,眼底的恼怒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靠在老槐树上,指尖敲着腰间的玉佩:“德馨郡主若想报官,大可现在就去。只是不知官府会不会对秘阁的密探感兴趣?”
秋沐的脸瞬间白了。他看着她攥紧袖中短刀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总把自己伪装得滴水不漏的女子,慌乱起来竟像只炸毛的猫。
“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她咬着牙,转身要走。
“可我想与姑娘做笔交易。”他几步追上去,挡在她面前,“我知道你在查殷王,也知道你需要北境布防图。我可以给你,但你得告诉我,李太后派你来睿王府,究竟想查什么?”
秋沐猛地抬头,眼中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李太后的人?那这些日子的接近,难道是为了试探?
“阁下说笑了。”她强装镇定,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
他忽然凑近,面具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我还知道,你的师父,是苗叶族的圣女,对吗?”
秋沐如遭雷击,猛地后退半步,腰间的短刀“噌”地出鞘,抵在他的咽喉处。月光照亮她眼底的惊涛骇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发颤。
他没有躲,只是看着她握刀的手。那双手纤细却有力,指尖的薄茧蹭过他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他忽然想起那日在王府书房外,见她替园丁修剪花枝,动作笨拙却认真,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
“我是谁不重要。”他缓缓抬手,握住她持刀的手腕,将刀推开,“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那晚之后,秋沐不再刻意避开他。他们常在破庙或书斋见面,他给她想要的情报,她则偶尔透露些李太后的动向。他发现她其实很爱笑,尤其是在谈论兵法时,眼睛会亮得像星星;他也发现她怕黑,每次走夜路都会攥紧袖中的磷石,指尖泛白。
他开始贪恋这种相处。在她面前,他不必是那个步步为营的睿王,不必时刻提防暗箭。他可以和她争论《孙子兵法》的注解,可以听她讲苗叶族的蛊术并非害人之物,只是被世人曲解的传承。
“其实蛊也分善恶。”一次她蹲在地上,看着几只蚂蚁搬运食物,轻声道,“就像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他坐在她身边,第一次觉得那些被中原视为禁忌的东西,或许并非传言中那般恐怖。他甚至想过,若她不是李太后的棋子,若他不是深陷权谋的睿王,他们会不会……
可这念头刚起,就被现实击碎。那日他在王府处理军务,亲卫递上一份密报,说影楼主的身份疑似暴露,李太后已派人追查。他心中一紧,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秋沐——她若知道影楼主就是他,会是什么反应?
南霁风的指尖在信纸边缘掐出深深的折痕,养心殿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忽明忽暗间,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正沿着记忆的裂痕汩汩涌出。
他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在沐浴,秋沐突然闯进,手里捏着银色面具,站在屏风后,眼里满是震惊,恨意,失望……
“原来影楼主就是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他的耳膜。
那时他们刚成婚三月,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白日里是对她冷若冰霜的睿王,深夜里却以影楼主的身份与她在破庙共商对策。他甚至在她生辰那日,借着影楼主的名义送了她一张影楼独有的药方,看她收到时眼里的光,竟荒唐地觉得满足。
“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秋沐步步紧逼,“是为了查李太后的把柄,还是觉得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很有趣?”
他喉头哽塞,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在意与试探,此刻都成了伤人的利器。
他想解释自己最初的确别有用心,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动了真心;想告诉她那日在书斋看到她对着《南疆舆图》描摹边境地形时,他心中涌起的不是猜忌而是惊艳;想承认每次以影楼主的身份与她谈论兵法时,他都在偷偷庆幸——原来他们并非只能是被命运捆绑的陌生人。
可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句苍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秋沐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雨水的寒意:“南霁风,你可知我最恨什么?”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戴着他以影楼主身份送的平安绳,“我最恨别人骗我。尤其是用真心来骗我。”
她转身冲进雨幕,裙裾扫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靴角。他疯了一样追出去,却在忘川河畔被亲卫死死拦住。那夜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在闪电的映照下泛着狰狞的光,秋沐就站在陡峭的河岸上,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她的声音被狂风撕碎,身体却像一片枯叶般坠入洪流。
南霁风猛地挣脱亲卫,纵身跃入冰冷的河水。可忘川河水流湍急,暗礁密布,他拼尽全力搜寻,捞起的只有那支被水流冲上岸的银簪。那是秋沐最喜欢的一根簪子。簪头的凤凰纹被沙石磨得模糊,却依旧冰凉地硌着他的掌心,像她最后看他时的眼神。
后来他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王妃意外落水身亡。李太后派人来查,被他用一场“悲伤过度卧病不起”的戏码挡了回去。他把自己关在偏院,那里还留着她没绣完的帕子,没看完的兵书,甚至还有她偷偷藏起来的苗叶族草药。每一件物事都在无声地提醒他——他亲手推开了那个曾对他交付过真心的人。
……
养心殿内的烛火噼啪作响,将南霁风从窒息的回忆中拽回。北武帝还在焦躁地踱步,龙袍上的药渍在烛火下如同凝固的血痕,而他掌心的银簪印记早已刻入骨血。
“皇上。”南霁风缓缓抬头,眼底的波澜已沉淀为深不见底的寒潭,“秋沐三年前便已溺亡于忘川河,此事有王府上下为证。如今南灵国的德馨公主,未必是她。”
“未必?”北武帝冷笑,将那份边关急报扔到他面前,“会蛊术,与苗叶族渊源深厚,还与刘珩过从甚密!除了她还能有谁?”
南霁风垂眸看着信纸上“德馨公主”四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三年前他派人打捞了三个月,只找到那支银簪,便以为她真的死了。可如今想来,秋沐她从不是普通女子,又懂苗叶族秘术,或许……或许她根本没死。
这个念头刚起,便像野草般疯狂滋长,烫得他心口发颤。
“即便真是她,”南霁风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对皇上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北武帝愣住了:“你说什么?”
“秋沐若在南灵,必知南灵虚实。”南霁风缓步走到龙案前,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百官,“臣弟与她有过夫妻之名,多少有些情分。若臣弟前往边关,或能劝她归降,至少能探得南灵军情。”
他刻意加重了“情分”二字,看着北武帝眼中的疑虑渐渐被算计取代。他太了解这位皇兄,多疑,自负,且永远将利益放在首位。
与其辩解,不如将计就计——用“秋沐”这枚棋子,换一个奔赴边关的机会。
“你想带兵?”北武帝眯起眼睛,“南霁风,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当年父皇只有你和朕两位皇子,如今你想借边关战事东山再起?”
“臣弟不敢。”南霁风微微躬身,玄色斗篷上的雪粒簌簌落下,“臣弟只想为北辰分忧。何况,”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嘲讽,“难道皇上想让天下人耻笑,北辰连个女子都对付不了?”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北武帝的痛处。他猛地一拍龙案,药碗里的残渣溅了出来:“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踱到南霁风面前,枯瘦的手指戳着他的胸口:“朕给你五万精兵,粮草军械优先供应。你若能劝降那个妖女,或是夺回幻城,朕便既往不咎,还你辅政之权!可你若败了……”
“臣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南霁风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
北武帝死死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挥了挥手:“李德全,拟旨!”
内侍总管连忙应诺,笔墨纸砚在龙案上铺展开来。南霁风站在殿中,听着圣旨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词句,指尖却在袖中攥得发白。
他要去南灵了。
去那个有沐沐的地方。
无论她是敌是友,无论她是否还记得那个在忘川河畔看着她坠入洪流的自己,他都要亲口问一句——当年你说的恩断义绝,是真的吗?
……
三日后,北辰京城的北门大开。五万精兵列阵城外,玄色的“北”字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南霁风一身银甲,立马阵前,腰间的佩剑寒光凛冽,正是当年秋沐偷偷为他擦拭过的那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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