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上，血腥味和硝烟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残阳如血，将沙滩和浅海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红晕。
遍地都是尸体，倭人的，也有高丽士兵的。
断裂的太刀，破碎的甲胄，折断的长矛，还有被马蹄踩得不成形状的旗帜，构成了一幅惨烈的画卷。
蒙古骑兵们勒住马缰，在尸骸间缓缓踱步。
他们厚重的盔甲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脑浆，手中的马刀还在滴着血。
有些骑兵吹着口哨，用刀尖挑起一个倭人的头颅，掂量了一下，又嫌恶地甩开。
高丽先遣军的士兵们则大多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汝阳侯骑着高头大马，在亲卫的簇拥下，来到战场中央。
他面沉似水，扫视着这片修罗场，鼻翼微微抽动，似乎在嗅闻这死亡的气息。
王保保驱马来到他身边，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杀气：“父亲，一战下来，跑了大概一半，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汝阳侯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些惊魂未定的高丽士兵身上。
抬起马鞭，指向堆积如山的倭人尸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高丽军官耳中：
“用这些尸体，在这里，筑一座京观。”
“京……京观？”高丽将领脸色一白，嘴唇哆嗦起来。
其他听到命令的高丽士兵也是一阵骚动，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恐惧的神色。
用十万具尸体筑京观？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汝阳侯眼神一厉，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怎么？怕了？”
“遵命！遵命！”高丽将领连忙带头应诺。
“所有高丽军，动手！”
命令传达下去，高丽士兵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脸上带着认命般的麻木。他们丢下武器，开始走向那些扭曲的尸体。
拖拽，搬运，堆砌。
夕阳下，海滩上，一个巨大而恐怖的工程开始了。血水顺着沙滩流淌，汇入大海，将近岸的海水染得更红。腥臭的气味愈发浓烈，引来了盘旋的海鸟，发出刺耳的叫声。
……
与此同时，远离海岸的本州山林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数万名侥幸逃脱的倭人溃兵，如同受惊的兔子，没头没脑地扎进了深山老林。
他们丢盔弃甲，互相推搡，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建制？
军纪？
早就被蒙古骑兵的铁蹄踩得粉碎。
夜幕降临，山林里漆黑一片，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野兽嚎叫。
恐惧和饥饿折磨着这些溃兵。
“咕噜……”
一个矮小的倭兵捂着肚子，声音嘶哑：“饿……好饿……”
“谁不是呢？”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倭兵有气无力地回应，“连口水都没喝。”
“要不……生点火？”有人提议，“抓点东西……烤着吃？”
“你疯了！”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伍长低吼道，“点火？想把敌人引来吗？”
“怕什么！”最初提议的那个倭兵豁出去了，“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今天说什么也要吃口热乎的！”
“对！吃口热乎的！”
“死也要吃顿好的！”
绝望的情绪如同病毒般扩散。
求生的本能被对热食的渴望压倒。越来越多的人表示赞同。
很快，几堆篝火在林间空地上被点燃了。
枯枝败叶被收集起来，噼啪作响。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麻木、或贪婪、或绝望的脸。
一些人开始笨拙地用削尖的树枝去捅附近的灌木丛，希望能抓到兔子或者山鸡。
更多的人只是围坐在火堆旁，享受着片刻的温暖，以及那虚无缥缈的“最后一餐”的念想。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季节的山林，干燥得像一堆干柴。
一阵极其怪异山风吹过，卷起一堆篝火，飘向旁边的枯草丛。
“嗤——”
细小的火苗瞬间燃起，并迅速扩大。
“着火了！着火了！”有人惊叫起来。
起初，没人太在意。
几个士兵试图用脚去踩灭，但火势借着风力，蔓延得极快。
“快！快灭火！”
“水！哪里有水？”
但山林里哪有现成的水？
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树干，顺着藤蔓向上攀爬。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轰！”
一棵枯树被点燃，火炬般熊熊燃烧起来，发出骇人的噼啪声。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转眼之间，小小的篝火就演变成了一场无法控制的山林大火！
火龙在林间肆虐，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炽热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
那些刚刚还在梦想着“最后一餐”的倭人溃兵，此刻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这样的情况竟然同时在数个地方发生，似乎有人故意放火一般。
溃兵们尖叫着，哭喊着，四处奔逃，却发现自己早已被火海包围。
来时慌不择路，逃时更是晕头转向。
许多人跑着跑着，就一头扎进了更猛烈的火场。
惨叫声，哀嚎声，树木燃烧的爆裂声，交织成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这场由败兵引发的大火，如同一个失控的恶魔，在本州的山林间疯狂肆虐。
白天，浓烟遮蔽了太阳，天空一片灰黄。
夜晚，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几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火整整燃烧了半个多月，才在烧尽了大片山林，并且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秋雨后，才渐渐熄灭。
那些逃入山林的十万溃兵，除了极少数幸运儿逃出了火场，绝大部分都葬身火海，化作了焦炭和灰烬，给这片土地留下了另一道巨大的伤疤。
……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无形中阻碍了明军和高丽联军的进军步伐。
不过，王保保对此并不着急。
“天助我也。”王保保站在高处，望着远方山峦上那条巨大的黑色“伤疤”，以及仍未完全散去的烟柱，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正好，让儿郎们休整一番。”
大军暂时停下了向内陆推进的脚步，利用这段时间，巩固已占领的区域，并开始向附近未受山火波及的城镇“伸手”。
失去了青壮和武士守护的城镇，在如狼似虎的大军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高丽军被派去执行这些扫荡任务，他们憋着一股劲，既是为了向新主子表功，也是为了发泄之前被倭寇袭扰的怨气。
一座又一座城镇被轻易占领。
但让进攻部队感到诡异的是，这些城镇……太空了。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成年男性的身影。店铺关门闭户，田地荒芜。偶尔有几个老人颤颤巍巍地出现，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麻木。
士兵们撞开一扇扇房门，看到的景象大同小异：空荡荡的房间，或者只有惊恐万状的妇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人呢？男人都死哪儿去了？”一个高丽士兵粗暴地抓住一个中年妇女的衣领问道。
妇女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说着听不懂的倭语，手指着海岸和山林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绝望。
很快，明军方面也确认了这一点。
“将军，附近几个镇子都探查过了。”一名蒙古将领向王保保汇报，“青壮男丁几乎绝迹。问了那些女人，都说……不是跟着大军去海岸送死了，就是……就是逃进山里，被火烧死了。”
“十室九空啊……”王保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陆晨的身影早已不见。
“也好。”王保保低声自语，“省了不少麻烦。”
他随即下令：“传令各部，占据城镇，收缴所有可用物资。维持秩序，暂时……不要扰民，尤其是女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高丽人，管好他们的裤裆，谁敢乱来，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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