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么？”商寻慢悠悠喝了一杯茶。
顾行舟眯起眼。
他不语，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窗外街道人来人往，一片繁华景象，与屋子里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只有长条案上放着一尊暗紫色缕空雕刻的狻猊正吞吐着袅袅檀香，给屋子里增添了两分意境。
明明喝进去的是茶，闻着那香，商寻忽然觉得醉了。
他问顾行舟：“你知道我认识她多久吗？”
这话出来，顾行舟脸色微变。
商寻盯着他笑了，“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感谢我，如果没有我，你连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顾行舟心里已经确定，他神色不变：“那我确实要谢谢你，不过我以为人们常常说事在人为，实际上又怎么不算天意的一种？不然，你算了那么久，可她来到了我的身边。”
商寻冷哼，“只要我想，她随时能回到我身边，你争得过我吗？”
顾行舟面上并无一丝变化，“现在看来应该是争过了，不然他为什么还留下来？”
商寻脸色骤然难看。
顾行舟蓦地笑了，“看来我猜对了。”
茶桌下，那双紧握的拳头松开，一片湿润感，一阵冷风袭来，掌心微凉。
商寻冷冷看着他：“你倒是命大。”
顾行舟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是你把我调走，可惜一个月时间，清清最终选择了我。”
“真的选择了你吗？”商寻忽然笑了。
他淡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转向窗外，从这里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那是一片田野，阳光洒下来，草长莺飞。
恍惚间，田野里出现一个女孩儿，在金色的帷幕下，正在抓田里的泥鳅。
回头，朝他一笑，那张沾着污啧的俏脸绝美极了。
商寻眼里带着回忆，不过很快消散开，他漠然把视线转向他，语气绝对肯定，“如果她真的选择了你，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质问我了，昨晚她没让你碰吧？”
顾行舟一向沉稳的表情骤发紧，他盯着他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做了什么？”
商寻耸肩，“或许她在考虑跟我走也说不定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跟她的灵魂最契合，她跟我会过得很幸福，如果你爱她难道不该给她更好的幸福吗？”
“况且，我远比你想象中爱得多，毕竟我不在乎她有你，可你……能不在乎吗？”
最后一句话，商寻眼神意味深长。
顾行舟瞳孔一缩，忽然暴起，一拳头砸向他：“你找死！”
商寻未动分毫，却抬起手抓住了他挥舞过来的拳头，竟然接住了。
顾行舟倒是不意外。
两人同时用力，就那样无声较劲儿。
“叩叩”
这时，门外传来蒋一急迫的声音。
“先生，沈小姐来了。”
顾行舟猛地收手。
下一秒，蒋一没拦住沈曼清，门直接‘砰’一声重重地推开撞在墙上。
沈曼清一进屋，见到顾行舟和商寻在一起，她脸色惨白一片。
他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了。
嘴唇一阵发麻，让她什么也说不出。
全身发冷，是从脚底板心窜入到心尖的凉。
她缓了好几秒才从窒息中深吸一口气，脑袋清明了许多。
沈曼清什么也没说，眼神坚定，上去拉住顾行舟的手。
事实上在做这个动作时，她内心害怕极了。
她害怕男人甩开她。
幸好，他没有。
“我们走。”
沈曼清拉着顾行舟就走，全程都没有给商寻一个眼神。
商寻就那样端正地坐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蒋一看到他脸上浮现的落寞，望穿秋水的眼眸根本舍不得眨一下，直到沈曼清消失，连声音儿都听不见，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屋子里比之前还要寂静了。
蒋一是练家子，他耳力惊人，此时此刻却也听不到先生的呼吸，好像那就是一座雕塑。
先生，是真的还很喜欢沈曼清。
蒋一不禁狠声道：“先生，既然您这么喜欢沈小姐，为什么还要让他回来？”
顾行舟可以不回来，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办法让一个人消失。
“可我，怎么舍得让他难过？”
却听，许久许久，他低低地喃喃自语。
蒋一叹气。
他就那样守在他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商寻闭眼，终于起身：“走吧，回去。”
回去？
蒋一一时间分不清他口中这个回去是指哪里。
他不敢问。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商寻上车后说了一句：“那样东西做好了吗？”
“做好了，刚收到消息问要送到哪里？”蒋一说。
“酒店。”
蒋一就知道商寻要回到汉县。
他心里头叹一口气，先生还是放不下沈小姐，可上次沈小姐都那样对他了，他还是放不下她。
车子缓缓启动，朝着汉县出发。
——
午时，正是阳光炽热。
陌生的城市，沈曼清拉着顾行舟一路奔跑，好似身后有什么豺狼追赶一样，没有目标地点，如无头苍蝇乱窜，终于还是让她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是一处公园，风景秀丽。
对面有一座黑塔，建筑宏伟，具有观赏性。
说僻静，其实周围人还蛮多，这会儿正是大家下工的时间。
很多人来这里遛弯儿。
但沈曼清她选的这个地方有着茂密的树荫，好不容易冬天过来，六月还没有正式进入夏天，再加上连着下了好几天雨，今日出太阳，大家正好晒太阳，没人躲在这树荫下。
而旁边是一条鹅卵石，侧面是一条河，有一条路可以直通河边。
那里更加静谧。
沈曼清拉着顾行舟从小路下去，终于周围寂静得只能听见莎莎树声。
顾行舟没有主动开口，他再等，等她准备好后自己说。
他知道她既然找过来，一定会说。
沈曼清盯着河面波光粼粼看了许久，那一道道波在阳光下闪烁着仅别样的光彩，看得人心里一阵治愈。
心里头那种恐慌逐渐消失，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身面向她。
顾行舟对上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它依然熠熠生辉，不过此刻的光芒是下定某种决心的坚强。
“我和他……睡了。”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顾行舟心头还是一震。
沈曼清看到那张俊美的容颜一下失去血色，她心也几乎痛到不能呼吸，眼眶里的内心决堤而出。
事实上在此之前她已经做过很多次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要哭。
她还是哭了。
设身处地地想，这件事情发生在男人身上，她一定会发疯。
沈曼清不想去狡辩那些原因，因为没有意义了。
之前他们都曾提醒过她，商寻不是那个无欲无求的人，他怀揣着某种意图接近她。
她始终坚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个人伪装得太好了，明明有那么多相似地方，她竟然没有认出来他是钟寻。
沈曼清不敢看男人极致压抑痛苦的面庞，她低下头，声音哽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
“所以是他强迫你。”顾行舟双拳握紧，漆黑的瞳孔泛着猩红。
沈曼清抓住他的手臂，那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她害怕，“你不要冲动，你是军人，不可以犯错，你还有着大好的前途，还可以……”再娶。
王小媛曾经说过顾行舟前途无量，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重新拥有一个干净的妻子。
至于她，或许天生命格就是要孤独终老的吧。
上一辈子是，这一辈子也是。
但这一世能短暂地拥有他，她很满足。
“你怕我去找他？所以刚才你把我拉走，到底是怕我冲动宰了他，还是怕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在意的是我还是那个你曾经的老朋友，所以你已经想好了要走是吗？”
他语气忽然冷下来，眼里似嘲似讽。
那样陌生。
沈曼清心头发寒，她知道这件事情一旦爆出来，会像炸弹一样把他们双方的心都炸得四分五裂。
他会愤怒、或者发疯，亦或者去找商寻算账。
唯独，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冷漠。
也是，她都失身了，失去了在男人们眼里最珍贵的东西，她居然渴望他会原谅自己。
沈曼清自嘲一笑。
“我说过，错误是我犯下来，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如果你要离婚……”
后面的话淹没在男人突如其来的强制吻中。
他发狂似的摁住她的后脑勺，吻就那样凶狠地落下来。
沈曼清根本反抗不了，只觉得脖子发痛，嘴唇发麻。
两人呼吸交缠絮乱，她大脑都宕机。
男人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就摁着她吻，以至于她都快窒息了。
“不……”
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挣扎离开他的唇齿，这一个字出来，只迎来了他更加猛烈的索吻。
她躲、他追。
她张嘴呼吸，一条柔软的舌头以强势的姿态攻进来。
沈曼清节节败退，身体已经发软。
她快晕过去。
顾行舟另一手搂住她的腰。
就这样吻了不知道多久，男人终于离开她的嘴唇，最后带着惩罚似的狠狠咬了她一口。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里蔓延开来，大量的空气灌入鼻息里，让宕机的脑袋恢复意识。
沈曼清睁开惊吓的眼眸。
她身体实在没有力气，不然这会儿肯定就退开男人的怀抱里。
他盯着她，四目相对，那双沉冷的眸眼如同从寒冰地狱里死神，充满了杀伐果断与决绝。
看清那双眸子里对他的恐惧，顾行舟毫不在意，反而阴冷地笑了一笑，指腹抚摸过她唇瓣上新渗出来的血。
然后，他把带血的手指吃进了嘴里。
动作缓慢，眼神暧昧充满了压迫性与她对视。
不，他在逼着她看他发疯。
沈曼清心乱如麻，面色苍白，眼里全是惶恐，已经不知道怎么去思考，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了。
“下次，不要让我再听到离婚两个字。”
沈曼清张了张嘴，男人那眼神直直盯着他，她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绪，心里莫名一阵发抖。
有一种预感，她这会儿什么都不要说。
沈曼清抿唇，垂下眼眸。
因此，她并没有看到顾行舟在她垂眼时，那双从来坚毅的眼里闪现的脆弱和慌张。
顾行舟等她可以站稳了才松开她。
“回去吧。”
他没有问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可以找到她。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
顾行舟是从军区院那边借车过来。
还是那辆吉普。
她当然没有资格借到车，她让李建国帮忙借过来。
顾行舟看到车，还是没有问一句。
他利落上车，等她在副驾驶坐下，却许久没有开车走。
沈曼清疑惑看他一眼，发现男人正表情冷淡地盯着她，紧跟着在她对视时，眼神划到她侧面。
沈曼清立刻明白，赶紧把安全带系上。
车子朝着汉县回去。
一路的速度非常快，她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他只开了两个小时。
好在，沈曼清身体素质强，上一辈子也爱兜风刺激，所以车速快并没有激起来她太多的恐惧。
等回到家，顾行舟要去还车，所以没有下车。
她从副驾驶上下来，绕过车身，走了两步，蓦地又转身回来。
沈曼清鼓起勇气，敲他车窗。
顾行舟把车窗摇下来。
他还是没有说话，淡淡看着她。
沈曼清咬唇道：“你早点回来，我……我做好吃的。”
顾行舟忽然笑了，不过那笑容落在沈曼清眼里没有什么温度，一向不擅长表达的男人，竟然说出来露骨的话，“好吃的？你么？”
沈曼清脸一僵。
顾行舟好似很满意看到她难堪的表情，讥笑着把窗摇上去。
沈曼清就那样站在原地，目送他车子开出去。
顾行舟一直盯着后视镜看，看到女孩儿眼眶发红起来，他忽然给了方向盘一拳，“该死！”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车子忽然倒回来。
沈曼清诧异，眼眶里还有未消散下去的红。
男人一个漂移把车帅气地停好，从车上下来，两步走来，抱起了她。
是公主抱。
沈曼清惊慌失措地勾住他的脖子，惊诧中带着惊喜，又是满脸不解。
“阿……阿舟？”
顾行舟低头把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好像这样两人就能心心相印，很多话彼此不需要说就能明白。
“对不起，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沈曼清眼眶一下酸涩起来，红彤彤盈满泪水，“不，是我的错，我太相信他了。”
顾行舟心疼地蹭了蹭她额头，抱着她进屋。
顾行舟用脚关上门，抱着沈曼清进了卧室，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身体也跟着压了上去。
他啄她的唇瓣，低哑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怜爱，不断地诉说‘对不起’。
沈曼清眼泪流出来，摇头回应他，“不怪你，是我是我……”
两人互相拥吻，满腔爱意随着喘息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屋子里。
顾行舟轻声低语：“当时的你一定很害怕，你担心我会嫌弃你所以才不给我碰是不是？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怎么可以嫌弃你，你是上天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要前世多少回眸，才能换回来今生跨时空的恋爱。
他爱她，她也爱他，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该死的人，他会讨回来利息。
顾行舟深黑的眸光闪过厉光。
女孩儿正仰头亲吻着他的喉结，他低头认真回应她，爱意响彻整个屋子……
他们不知道，一进屋，商寻就出现在他们院子里。
他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者里面的人太投入了，根本没有察觉到他靠近。
他听着里面传来暧昧的呻吟，那声音令他痛苦不堪，却还是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听完。
终于，折腾到天黑，那声音停下来。
商寻这时全身血液几乎凝固，神经已经没有知觉。
他站得太久了。
他往前走一步，麻木的脚是他差点栽倒。
蒋一一直在远处关注着他的动向。
商寻站了多久，蒋一就站了多久，只是他不像商寻一样麻木不动，久站并未让他感到不适。
他飞奔过来扶住他。
“谁？”
顾行舟听到外面动静，骤然看向窗口，与此同时把沈曼清摁进怀里，捂得一丝不苟。
沈曼清也乖巧地缩进他胸膛里，只是躲在被子里耳朵发烫。
刚刚她叫得那么大声，外面到底谁啊，居然听墙角，太过分了！
沈曼清既懊恼又恼恨。
顾行舟没听到外面动静，他把沈曼清脖子一下全部遮住，轻声说道：“别怕，我去看看。”
沈曼清点头。
顾行舟下床。
夜晚很黑，但已经习惯黑暗，依稀可见男人体魄，肩宽窄腰，浑身上下全是肌肉。
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每一次沈曼清都还是忍不住流口水。
这身材太绝了。
察觉到身后她灼热的目光，顾行舟轻笑一声，回头挑眉冲她说：“馋？晚点给你解馋。”
“……”
沈曼清瞪大眼，惊恐不已。
顾行舟已经穿上衣服走出去。
沈曼清先听到外面灯打开，紧跟着门也打开。
接着就是无尽的寂静。
“老公？”
沈曼清叫了一声，没有回答，她心里忐忑不安。
在迟疑了两秒后，掀开被子穿上衣服，也走了出去。
走出去就看到顾行舟站在门口，盯着远方看。
他的手上有一封信，以及一个盒子。
顾行舟收回目光，把东西给她，“给你的。”
信件已经拆开。
沈曼清没有怪顾行舟，夫妻一体，她没有什么秘密瞒着他。
只是，看信封上落款是钟寻时，沈曼清愣了一下。
“清清，我曾经以为只要我拥有一个好身体，我们的结果就会不一样，可我终究没抵过天意，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忍心看你不幸福，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只是遗憾这个幸福不是我给你，但我也愿意。”
“那天晚上是就酒店的服务员给你换衣服，之所以这么做，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如今这个答案我看到了，那我就放心了。”
“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想见我，所以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惹你烦了，我留了一样礼物给你。”
“上辈子一直没送出去，这一次就把她当做我对你的嘱咐吧，如果有一天你想见我了，这枚戒指会成为你我羁绊。”
“如果他对你不好，记得来找我，我永远永远深爱着你。”
落款是——‘钟寻’！
沈曼清看着手里那枚戒指五味杂陈，心里有欢喜，有难过，或许还有遗憾吧。
她问顾行舟：“你介意我留下吗？”
顾行舟摇头，朝她一笑：“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找他。”
明月照人，映照出两个有情人脸上深藏的爱意，那样浓烈炙热。
那一秒，两人都想：就这样一直爱下去吧，会一直爱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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