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一声尖锐高亢的狐鸣冻结了刹那，又在王霸身形僵滞、气机紊乱的瞬间，猛地加速流淌！
机会！
林风的反应几乎是身体的本能。没有思考，没有犹豫，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直觉！肩头小家伙那声石破天惊的尖叫，为他争取到了那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刹那的生机！
他体内本已近乎枯竭的灵力，在这一刻被压榨到了极限，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右臂的经脉疯狂奔涌，尽数灌向掌中那口饱经风霜、甚至刚刚才“开了光”的黑铁平底锅！
锅身似乎承受不住这最后的疯狂灌注，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嗡鸣。黝黑的锅体表面，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难以捕捉的幽光一闪而逝，那冰凉的金属触感，竟也带上了一丝灼人的沉重。
没有时间去想什么精妙绝伦的招式，也没有余力去施展什么华丽的术法。
林风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半步，姿势歪斜，重心瞬间下沉，腰腹以一个极其别扭、违反常理的角度骤然发力！这股力量拧转着，带动右肩、手臂，将全身最后的气力，连同那股子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儿，一起灌注到了抡起的平底锅之上！
这动作，丑陋，笨拙，毫无章法。
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市井泼皮打架时，抄起手边最顺手的家伙，不管不顾地朝着对方要害胡抡猛砸！既无修士的飘逸，也无武者的章法，只有一种豁出一切的原始与野蛮！
但这看似乱来的动作，却暗合了某种古怪的发力诀窍。那是李长老醉酒后，剔着牙缝，颠三倒四传授的所谓“干架真谛”——【甭管他妈的花里胡哨，瞅准了！就那一下！把吃奶的劲儿都给老子使出来！腰要拧，跟拧抹布似的！劲要透，跟拉不出屎使劲儿一个道理！】
当时林风只当是醉话，此刻生死一线，身体却下意识地模拟出了那种“拧抹布”和“拉不出屎”的发力感！全身的力量，被这别扭的姿势拧成一股，尽数汇聚于那黑沉沉的锅底！
目标——王霸的小腹，丹田气海！
那里，是修士力量的源泉！是燃血秘法催谷出的狂暴能量的中心！也是此刻王霸因神魂受创、秘法失控，防御最为薄弱，也最为致命的所在！
“给——我——碎！！！”
林风心中无声地怒吼，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黑色的锅底，撕裂了王霸身前紊乱狂暴的气劲，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决绝、毫无花巧的轨迹！没有破空锐啸，没有灵光闪耀，只有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返璞归真的恐怖力量！
它精准无比地，印向了那个所有修士都视若性命的要害！
王霸刚刚从神魂的剧痛中挣脱一丝清明，眼中的茫然瞬间被无边的惊恐所取代！他感觉到了！那口锅！那口让他受尽屈辱、恨不得敲碎嚼烂的黑锅！此刻正带着一股让他亡魂皆冒的毁灭气息，直奔他的丹田而来！
他想躲！想防御！想不顾一切地挡住！
但是，太迟了！神魂的创伤，秘法反噬的僵滞，让他身体的反应完全跟不上意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熟悉的、带着诡异幽光的纯粹的黑，如同死神的阴影，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不——！！！”
绝望的嘶吼被狠狠地堵回了喉咙深处。
噗——！！！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扇在脸上那清脆响亮的“啪”声。
而是一种更加沉闷、更加令人牙酸骨软、头皮发麻的声音！
像是熟透的西瓜被铁锤狠狠砸中，又像是用力戳破了一个鼓胀多年的陈旧皮囊！
平底锅，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印在了王霸的小腹丹田之上！
恐怖的力道，混合着林风灌注的全部灵力，以及那刁钻古怪的“拧麻花”发力技巧，如同最精准的爆破，在接触的瞬间，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
刹那间，王霸脸上那些狰狞扭动的血色纹路，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画，疯狂地褪去！他那因燃血秘法而强行膨胀的身躯，像是被戳破了无数个洞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塌陷下去！
他猛地弓起了身体，像一只被滚油烫熟的大虾，双眼暴突，眼白几乎完全翻了上来，瞳孔中最后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痛苦、绝望，以及一片死寂的空洞。
“嗬……嗬……呃……”
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风箱般的漏气声。一丝丝暗红近黑、带着腥臭味的粘稠血液，混合着某些难以形容的碎末，从他的嘴角、鼻孔，甚至眼角不断溢出。
紧接着，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气流，猛地从他丹田的位置向外炸开！那是他体内彻底失控、互相冲突、疯狂肆虐的灵力，以及被强行催发、此刻土崩瓦解的精血能量！
轰！！
王霸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狠狠击中，像一片破败的落叶般，被这股力量向后猛地抛飞出去！
人在空中，他那身原本还算光鲜的内门弟子服饰，再也承受不住这狂暴能量的冲击，寸寸碎裂，如同纷飞的蝴蝶，散落一地。他整个人软得像一滩烂泥，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而凄惨的弧线。
啪嗒！
最终，他重重地摔落在十几米外的生死台边缘，砸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咯咯声，便彻底瘫软在地，四肢以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再无声息。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不断从口鼻涌出的血沫，证明他还残存着最后一口气。
丹田气海，被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锅，硬生生、干脆利落地——拍碎了！
修士的根基，彻底断绝！
燃血秘法的恐怖反噬，加上丹田被毁，王霸纵然能侥幸活下来，也彻底沦为了一个连普通凡人都不如的废人！修为尽失，经脉寸断，生不如死！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都要漫长，都要令人窒息。
演武场上，成百上千的弟子，连同看台上那些见惯了风浪的长老，此刻都像是被施了最高明的定身咒，一个个僵立当场，表情凝固，瞳孔放大。
风，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只有那只不知何时跳下林风肩头、此刻正蹲坐在不远处的雪白寻宝狐，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仔细地舔了舔自己刚才似乎沾到了什么的爪子。然后，它用那双黑曜石般纯净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远处瘫软如泥、生死不知的王霸，仿佛在看一堆没什么价值的垃圾。
林风站在原地，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胸口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
全身的灵力被彻底抽空，四肢百骸都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酸软和虚脱感，仿佛身体被掏空。
右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口平底锅的锅柄，锅身还残留着刚才猛烈撞击后的轻微震颤，以及……一丝温热、粘稠、带着铁锈味的触感。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锅底。
那里，清晰地沾染着一片暗红色的血迹，血迹中，还混杂着一些……令人作呕的、细小的组织碎末。
【……好像……稍微……用力过猛了点？】
林风眨了眨疲惫的眼睛，看看远处那滩烂泥，又看看手中这柄新鲜出炉的“凶器”，一种极其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赢了？
就这么……靠着一口锅，外加一只吃货狐狸的临阵“狮吼功”……把一个燃烧精血、实力飙到将近筑基后期的内门天才……给一锅端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艰难地扫过台下。
那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呆滞、震惊、恐惧、迷惑、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
角落里，赵默张大了嘴巴，眼眶通红，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着转，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后怕，还是眼前这过于震撼的一幕。
大树下，秦月依旧静静地站着，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影。那双一直如同寒潭般不起波澜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锁定在他身上，眸光深处，仿佛有汹涌的暗流在奔腾，又似乎有什么坚冰，正在无声地消融。她藏在袖中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看台上，李长老愣了足足三息，然后猛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大腿，也顾不得什么长老的仪态和风度了，指着台上的林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声，笑得前仰后合，胡子乱颤，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哇！好一个一锅定乾坤！看见没有！都给老子看清楚了！这是老子的徒弟！老子亲传的！谁他娘的还敢说他是咸鱼？谁还敢说他是废柴？！啊？！谁？！”
老头子唾沫横飞，手指几乎戳到了旁边几位长老的鼻尖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刚才上台用平底锅大杀四方的是他自己。
周围的长老们面面相觑，嘴角抽搐，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想严肃又实在憋不住，表情管理彻底失控，一个个精彩纷呈。
李长老这石破天惊的笑声和叫嚷，终于像一块巨石砸入了死寂的湖面，彻底引爆了全场！
“嘶——！”
“赢……真的赢了？”
“王霸师兄……丹田……碎了……被……被一口锅……”
“我的天！筑基初期……正面硬撼燃血秘法……还赢了？！”
“那林风……他……他到底是什么妖孽？！”
“还有那只狐狸！那声尖叫……太诡异了！”
“法宝平底锅……助攻寻宝狐……这组合……离谱！简直离大谱！”
惊呼声、倒吸凉气声、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声，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演武场！嘈杂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顶棚！
所有看向林风的目光，彻底变了。
轻视？嘲讽？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看向某种不可名状存在的深深敬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以及一种……三观被反复碾压后留下的、近乎麻木的茫然。
这个看起来懒散、嘴贱、总是一副没睡醒模样的家伙，这个不久前还被他们当成笑柄和废柴典型的家伙，竟然真的……以一种颠覆了所有人认知的方式，将高高在上的内门天才王霸，彻底踩在了脚下！而且，是用一口锅！
林风迎着那无数道如同实质般的复杂目光，感受着体内潮水般涌来的虚弱感，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口沾满了罪证的平底锅。
锅，还是那口平平无奇的黑铁锅，厚重，朴实，甚至锅沿处还有个不起眼的小豁口。
但此刻，在全场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这口锅，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血色的、令人心悸的魔性光环，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来得更加震撼，更加可怕！
林风扯了扯嘴角，想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不听使唤。刚才那一锅，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的翻腾，将那口依旧散发着淡淡血腥气和某种焦糊味的平底锅，看似随意地往肩上一扛。
这个动作，依旧带着几分他特有的懒散和随意，但在众人眼中，却莫名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凶悍与霸道？仿佛扛着的不是一口锅，而是一柄刚刚饮饱了鲜血的绝世凶兵。
他的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落向远处如同破麻袋般瘫在地上的王霸，声音因为脱力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生死台上，生死……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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