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水的晨雾浓得化不开,林川独立在孤舟首端,神龙剑斜指水面。小舟如离弦之箭劈开浓雾,船底不时传来撞击声——那是昨夜战死的狄军尸首随波逐流。他忽然屈指弹剑,龙吟声震得雾霭翻涌,三丈外隐约现出五艘狄军艨艟的轮廓。
\"川哥哥!左舷!\"苏婉清的惊呼从岸上传来。鹅黄身影在芦苇荡间时隐时现,她正沿着河岸策马追赶小舟。林川闻声振腕,神龙剑挽起七朵剑花,剑气激得水面炸开连串水柱。最前方的狄船桅杆应声而断,落水的狄兵惊呼声尚未出口,已被暗流卷入河底。
\"逞什么英雄!\"苏婉儿的怒喝自右岸响起。银甲女将纵马踏过浅滩,掌中银枪挑飞数支冷箭:\"姑奶奶在岸上替你挡箭,你倒去当活靶子!\"话音未落,她突然扯动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某个欲放冷箭的狄兵胸口。
林川青衫鼓荡如云,足尖在舟首轻点,小舟陡然打横。第二艘狄船收势不及撞上舟尾,木屑纷飞间,他神龙剑顺势插入敌船船板。剑身龙纹骤亮,整艘艨艟竟从中间裂开,狄军如饺子般落水。
\"好俊的身手!\"清泠女声自上游传来。郡主立在画舫船头,月白罗伞轻旋,伞沿滴落的水珠在朝阳下映出七彩。她身后十名玄甲军士正往河中倾倒木桶,桶中墨色液体遇水即化,转眼染黑半条河道。
狄军第三艘战船闯入墨域,船速骤减。林川趁机驾舟逼近,剑尖挑向船身吃水线。忽闻机括声响,敌船侧舷露出十具弩机!
\"坎位退三丈!\"花魁的焦尾琴音破雾而至。林川闻声踏浪后撤,原先立足处已钉满狼牙箭。他反手挥剑斩断系舟绳索,断绳如灵蛇缠住弩机转轴,敌船顿时自乱阵脚。
长公主的红裳掠过水面,软剑如虹贯穿第四艘敌船风帆。\"本宫砍了他们的腿,看还能逃多远!\"她足尖点在浮尸上借力,每一个起落都带起血浪。
苏婉清此时已追至下游浅滩,忽从药箱取出竹哨吹响。哨音清越,林川的小舟应声转向,险险避过第五艘敌船的拍竿。少女急得跺脚:\"川哥哥!你的橹...\"
话音未落,敌船拍竿重重砸中小舟右舷。木橹应声而断,裂口处寒光乍现——橹心竟是中空的,内藏三尺青锋!
林川朗笑探手,断橹中剑已入掌。双剑交错如剪,将逼近的敌船桅杆齐根削断。他忽将神龙剑归鞘,单持橹中剑迎敌,剑招竟与苏家枪法同源!
\"你...\"苏婉儿在岸上看得分明,银枪险些脱手,\"你何时偷学了苏家'断流剑'?\"
\"三年前。\"林川双足钉在倾覆的舟底,橹中剑舞得水泼不进,\"雁门关外,那位使断流剑的前辈临终所授。\"剑锋过处,第五艘敌船开始漏水。
郡主画舫突然加速前冲,玄甲军士抛出飞爪搭住敌船。\"将军接应!\"她罗伞骤合,伞尖点向某处船舱。林川会意,弃舟跃上敌船甲板,橹中剑直刺舱门。
木屑纷飞间,舱内露出成捆的箭箱。箭矢样式奇特,箭镞呈三棱带血槽,箭杆刻着周军制式编号。林川瞳孔骤缩——这正是兵部失窃的那批破甲箭!
\"现在明白了吧?\"长公主踏浪而来,软剑挑开箭箱夹层,\"狄人的兵器,永远装着大周的芯。\"
雾散时分,河面只剩漂浮的碎木。林川立在将沉的敌船残骸上,手中橹中剑滴着血水。他忽将剑锋转向自己左臂,削下片染血的布料抛给岸上的苏婉清:
\"劳烦婉清妹子,用这布给林某缝个新剑穗。\"
河面的薄雾被朝阳刺破,林川足尖轻点将沉的敌船残骸,身形如鹞子翻身跃回小舟。那截折断的木橹在他手中嗡嗡震颤,橹心暗藏的三尺青锋映着晨光,竟与苏婉儿惯用的银枪寒芒如出一辙。
“偷师三年,今日总算见真章。”林川手腕轻抖,橹中剑挽起九朵剑花。剑风过处,最后那艘狄军艨艟的船帆应声碎裂,粗麻布如断翅的巨鸟颓然坠落。他忽将剑锋转向水面,挑起半截浮尸的腰带——那腰带上系着的铜牌刻着庐州府库的印记。
苏婉儿在岸上勒马长嘶,银枪指向铜牌:“是三个月前兵部失窃的巡河令!怪不得狄军能突破三道水寨!”
下游画舫中,郡主罗伞轻旋:“不止如此。”她伞尖遥指沉船处泛起的油花,“船底涂着江南造船坊特制的桐油,这批战船根本是打着漕运旗号新造的。”
林川闻言剑势骤变,橹中剑忽作枪招。剑尖点向水面时激起三尺浪涛,浪花裹着残箭断矛撞向敌船。狄军惨叫声中,他忽然俯身探臂,从水中捞起个挣扎的狄兵。神龙剑鞘重重击在对方后颈,那狄兵咳着水瘫在船头。
“留活口!”苏婉清沿河岸策马追来,鹅黄裙裾掠过芦苇丛。她纤指轻扬,三枚银针破空而至,精准扎进俘虏肩井穴:“川哥哥,这人腰间藏着火漆竹筒!”
长公主的红裳掠过水面,软剑如毒蛇吐信挑开竹筒。浸湿的绢帛落下,赫然是刺史府印鉴的拓印。“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凤眸含煞,剑尖已抵住俘虏咽喉,“说!那老狐狸许你们什么好处?”
俘虏狞笑着咬破口中毒囊,黑血尚未溢出唇角,花魁的焦尾琴音陡然转急。七弦齐震时,俘虏浑身抽搐如遭雷击,呕出的毒液竟被音波震回喉中。蒙面女子十指轮拨如飞,面纱下飘出冷语:“在我面前,生死由不得你。”
林川趁势驾舟靠岸,橹中剑忽指向东南方:“狄军主力要逃。”众人随他剑尖望去,但见河湾处转出十余艘快船,船头立着的玄甲将领正是狄王麾下大将阿史那社。
苏婉儿银枪顿地:“姑奶奶去截杀!”她吹响颈间银哨,战马闻声人立而起。
“不必。”林川忽然将橹中剑掷出,长剑如流星贯入浅滩。剑身没入沙土的刹那,河湾处突然炸起冲天水柱——昨夜埋设的火药被剑气引燃,阿史那社的座船瞬间支离破碎。
郡主罗伞轻点水面:“将军好算计,连火药埋藏方位都借剑势传递。”
“是婉清姑娘的功劳。”林川跃上岸边礁石,染血的青衫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今早她系剑穗时,暗将药线方位绣在流苏结里。”
苏婉清颊飞红霞,低头抚弄腕间鹅黄丝绦。苏婉儿却冷哼一声,银枪挑飞脚边碎石:“你们两个打哑谜,倒让姑奶奶干着急!”
残存的狄船开始集结,箭雨骤密如蝗。长公主软剑舞作光轮,格挡流矢时忽觉臂膀一沉——连番恶战已耗损她七成内力。正危急时,花魁焦尾琴第七弦再断,弦音裂空如鹤唳。幸存的狄军纷纷抱头惨叫,耳孔渗出黑血。
“这《广陵散》的杀心调,终究是奏全了。”蒙面女子轻抚断弦,眼中闪过悲悯。
林川神龙剑骤然出鞘,龙吟声压过战场喧嚣。剑光如青龙摆尾扫过河面,最后三艘敌船拦腰断作两截。他踏浪掠向最大的船骸,剑尖挑开舱板时眸光骤凝——舱内整整齐齐码着鎏金箭箱,箱面赫然烙着“御用”二字。
“现在明白了?”郡主罗伞轻移,替他挡住侧面冷箭,“狄人用的从来都是大周军械,不过换了个箭镞样式。”
苏婉儿一枪洞穿某个欲偷袭的狄兵,怒极反笑:“好啊!咱们的刺史大人,是把武库当成自家钱庄了!”
纷乱中,那被生擒的狄将突然暴起,赤手抓向林川后心。苏婉清惊呼未出口,林川反手以剑鞘格挡。鞘身龙纹紫光流转,狄将五指触及瞬间焦黑如炭。
“带他回去。”林川扯断敌军旗角塞住俘虏的嘴,“刺史寿宴上,总该有件像样的贺礼。”
旭日完全跃出云海时,潼水重归平静。林川将橹中剑抛还给苏婉儿:“物归原主。”将军之女接剑怔住,只见剑柄新系着鹅黄剑穗——正是今晨苏婉清所赠那枚。
“川哥哥你...”少女话音未落,林川已转身走向芦花深处。晨光将他身影拉得修长,神龙剑鞘轻叩河滩卵石,声声清越如编钟。
长公主忽然挥剑削断半截芦苇:“戏看完了,该收网了。”红裳拂过处,芦苇杆中空处滚出颗蜡丸——正是今晨细作传递密信所用。
郡主罗伞轻旋:“三日后寿宴,这蜡丸里的名单,该派用场了。”
唯有花魁抱着断弦琴望向东南,面纱无风自动:“狄王主力未损,真正的恶战还在后头。”
林川在芦花荡前驻足,神龙剑忽指向苍穹。剑啸声里,二十里外响起连绵爆炸——那是昨夜苏婉儿带人埋设的最后一处火药。
“放心。”他回眸时唇角微扬,“狄王的葬身之地,我早替他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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