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阳光刺得有些过头，林晓眯着眼，漫不经心地走下村子的坡道。
手机忘在家里了，没有东西可玩，只好盯着眼前这个乏味的村庄发呆。
远处那片绿油油的稻田，看起来都有些模糊，她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该配副眼镜了？都怪手机屏幕太小，盯着看久了眼睛吃不消。下次换手机，得弄个最近流行的大屏智能手机才行。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喊声，像是嗓子里卡了口痰：“哟，这不是林晓吗？”
她回头一看，是田里那个穿着发黄工作服的沈磊叔叔，正咧着嘴冲她笑，露出一口不太好看的牙。
林晓皱了皱眉，只听沈磊接着说：“好久没见你了吧，感觉你都长大了，身材也出落得挺好看。怎么样？学校生活还开心……”话没说完，他忽然低下头，捂着嘴干呕起来，像是喝多了酒胃里翻江倒海的样子，半天也没直起身。
林晓心里一阵恶心，懒得搭理，赶紧加快脚步下了坡。
沈磊叔叔在她眼里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叔了。以前他总是笑呵呵地跟她聊天，像个知心朋友，可现在呢？
每次见面，那双浑浊的眼睛总带着点让人不舒服的意味，满脸油腻，红得像个酒糟鼻，嘴里吐出来的不是酒气就是粗话。
林晓实在不想跟他多待一秒，哪怕他还摆出一副熟络的姿态，她也只觉得反感。
走到公共仓库前，她瞥见父亲在里面忙着什么，手里好像在摆弄工具。
赶紧低头快步走过，生怕被他瞧见。
最近跟父亲的关系冷得像冰窖，除了吃饭时碰个面，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自从上次因为游行的事吵了一架，两人就彻底进入了冷战模式。要是被他逮住，肯定又是一顿唠叨，她可不想连在外面都得跟他拌嘴。
下了坡，林晓来到小卖部门前。
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吼：“你是说我的账算错了吗？！”
她吓得脚一顿，停在门口。这声音有点尖，听着像是张建文叔叔。接着，一个细弱的声音回应道：“没这么说啊，可最近田里的收成都不好，大家伙儿都苦着呢。”这声音，估计是顾丘海大叔吧。
“所以你就让我吃点亏？”张建文的语气更冲了，“这村子里人越来越少，流动摊的生意都快干不下去了，你还想让我少个进项？你们这些村民喝酒的钱可是我店里的命根子，这你不是不知道吧！”
“知道，知道。可就算是游行开销，也不能……”顾丘海的声音弱了下去。
“没错，我家是靠店和田两头撑着，可我家双胞胎学费都快压得我喘不过气了。比起你们这些光靠田吃饭的，我家过得可紧巴多了！”张建文越说越激动。
“……行吧，那就按你说的账算。”顾丘海像是妥协了。
林晓听见里面有脚步声靠近，心一紧，连忙后退几步。
果然，顾丘海推门走了出来。
她好久没见他了，印象里他是个精神抖擞的人，可如今穿着皱巴巴的白色工作服，脸上满是疲惫的皱纹，整个人像是被生活压垮了，眼神里一点光都没有。
“这不是林晓吗？好久不见啦，来买冰棍儿？”顾丘海看到她，挤出一抹笑。
“啊……嗯。”林晓支吾着点点头。
“哈哈，这天儿是真热。对了，林晓，今年的游行能帮忙参加一下吗？”顾丘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啊？”林晓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会在这儿聊这个。
“拜托了……”他那恳求的语气让林晓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怀疑，父亲是不是跟顾丘海说过她不想参加的事。
怎么办？跟父亲硬顶她不怕，可面对顾家的人，她有点下不去狠心。
但参加那种土得掉渣的活动，她实在提不起劲。
“行不行啊？”顾丘海又追问了一句。
“……嗯，好吧。”林晓一不留神就应了下来。
“太好了！那八号那天就等你啦。”顾丘海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坡上走，背影瘦小得让人有点心酸。
林晓想喊住他改口，可看着他那孤零零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睁睁瞧着他朝父亲的仓库那边走去。
她叹了口气，心想：失策了，来得真不是时候。
要没撞上这事，她也不会稀里糊涂答应下来。
现在怎么办？回头让父亲传话取消？不行，估计这事就是父亲搞的鬼，他才不会帮忙。找母亲说？也不行，她不想让母亲再为这种事操心。
林晓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认命了。
算了，不就半小时的事儿吗，忍忍就过去了。随便应付一下，撒点米走走过场得了。不过事后得跟父亲说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她可不想年年被拖进这种破事儿。
她带着一肚子郁闷走进小卖部，张建文一见她就乐呵呵地招呼：“林晓，好稀罕啊，啥事儿啊？”
“那个，我妈让我来买点吃的，她没跟你说吗？”林晓问。
“哦，那事儿啊，行行。”张建文忙活起来，从货架上抓了点香肠干和鱿鱼丝之类的小零嘴塞进袋子。
林晓随手扫了眼店里，货架上的东西还是老样子，小时候常来的记忆一点没变。角落里那盒薯片，感觉摆那儿都快十年了吧——当然不可能真那么久，可就是有种时间凝固的错觉。
“给你，你妈交代的份儿。回去跟你爸说，别老喝酒，小心变成沈磊那德行。”张建文递过袋子，咧嘴一笑。
林晓这才注意到，他上下门牙几乎全没了，剩的那几颗也黄得发黑，看着有点瘆人。
“……嗯。”她尴尬地点点头，掏出母亲给钱递过去。
“谢啦，常来啊。”张建文接过钱，笑得更开心了。
出了店，林晓随手从袋子里掏出一包零嘴瞅了瞅，包装上蒙了层薄灰，翻过来看，保质期居然是今年五月。她愣了一下：妈妈到底给了多少钱啊……
回头望去，小卖部门上的“三泉小卖部”招牌早已斑驳不堪，漆皮剥落，锈迹爬满整个牌面。
她盯着那破旧的样子，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楚涌上来。
这个村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那会儿大家都充满活力，邻里间和和气气，可现在呢？她一直藏在心底的那点怀旧情怀，好像也被这些破败景象弄得脏兮兮的。
那些丑陋衰老的大人们，似乎正在一点点毁掉她童年时的美好回忆。
或者……她只是现在才看清真相？也许这村子早就这副模样，只是小时候她太天真，没能察觉。大人变了，村子变了，还是她长大了，眼界宽了，才看到了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
不，不对。绝对不是这样。她心里的那份纯净回忆，不该被玷污。
小时候的三泉村，应该是清澈而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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