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郑州，寒潮来袭，温度骤降，天气阴沉。
玻璃幕墙外铅云低垂，整座城市浸在冷铁色的天光里。
许琛站在12层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骨瓷杯，看着楼下蚂蚁般的人群裹紧大衣匆匆走过。
会议室里传来顾孟平中气十足的声音，夹杂着白板笔急促的沙沙声，内容运营部正在敲定首届微博女神的候选名单。
产品部总监钟珞、葛瑜、小白不时提出人选。
白板上写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内娱有高圆圆、刘亦菲、范冰冰、李冰冰、周迅、秦岚、孙俪。
港台女明星更多，有贾静雯、林志玲、林青霞、钟楚红、邱淑贞、叶玉卿、王祖贤、关之琳、刘嘉玲、李嘉欣、张敏、朱茵。
欧美有茱莉亚罗伯茨、妮可基德曼、莫妮卡贝鲁奇、詹妮弗康纳利、波姬小丝、苏菲玛索、薇若娜瑞德、斯嘉丽约翰森等等。
人选很多，美的各有千秋。
许琛只大致看了眼，便交给了顾孟平、钟珞。
两人一个负责内容，一个负责核心功能优化，像信息流、热搜榜、超话，都归钟珞的职权范围内。
此次微博女神大赛第一届，全看两人的配合了。
顾孟平、钟珞两人离开不久，葛喻的总经理助理卓晖轻叩门框进来，“许总，沈先生到了。”
许琛转身，袖口掠过办公桌上的水晶镇纸，折射出一道冷冽的蓝光。
这是去年微博用户破两千万时他送给葛喻的礼物。
此刻映着他十九岁的面容，竟显出几分不相称的老成。
“沈先生在投资界可是财神爷，走，咱们一起迎迎。”
他笑着，招呼葛瑜、小白两人出门。
会客室里，沈南鹏正仰头看着墙上巨幅的微博用户增长曲线图。
灰色羊绒大衣随意搭在椅背，露出熨帖的立领毛衣以及内搭的藏蓝色衬衫。
他只带了一个助理，行事很低调。
透过玻璃打量着这个如同新生儿的公司，他发现微博的每一个员工都很年轻，朝气蓬勃，一如这个横空出世的新公司一样，锐利十足。
当许琛推门而入时，他恰好转身，无边框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空气，落在许琛身上。
许琛远远看到沈南鹏在打量着公司，他也在打量着沈南鹏。
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形容瘦削，斯斯文文，穿着又有些程序员的气质，头发两寸长，似被帽子压实了一样斜斜的趴伏在头皮上。
就是这个看起来低调到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未来会成为投出半个互联网的猛人啊！
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久仰，沈总！慢待了，不要见怪！”
与起身的沈南鹏握了下手，与沈南鹏助理也握了下手，许琛手一摆，引着沈南鹏两人落座。
沈南鹏来之前，做过调查，知道水滴筹、微博的实控老板很年轻，但此时真的见到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年轻的程度，惊讶的问：“不好意思，许总，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年纪？”
“十九。”
“听说你还在上高中？”
“高一。”
“后生可畏啊！”
“见笑了。”
俩人寒暄着，小白、葛瑜、沈南鹏助理作陪。
几人喝着茶，闲聊了几句微博这个新公司的员工的朝气劲儿。
沈南鹏说话语速不快，口音有点江南口音，声音偏薄。
他见气氛差不多，便转入正题，“许总，我这次来，想必你也能猜出来意。微博虽然刚成立两个月，但在你的操作下，借着热度话题狂拦两千万用户，我个人很看好微博的未来。”
许琛笑笑，“沈总与我所见略同，我也很看好微博的未来。”
沈南鹏问，“不知许总对微博的融资有没有想法？”
“我确实在考虑融资。”许琛道。
互联网产品全是烧钱买用户，而烧钱谁会烧自己的钱啊，肯定烧投资人的！所以融资势在必行。
沈南鹏笑了，“那就好办了。我正想投资微博，200万美元，换微博20%股份。”
许琛嗤笑，200万美元在07年这个时候换算成人民币也不过1500多万。
这点钱就想拿微博20%股份，简直异想天开。
他给沈南鹏倒了一杯茶，“请茶。”
他笑笑，“沈先生，1500万人民币，说句实话，若融资只为了这点钱，那我们就不必谈了。这点钱我还烧的起。”
沈南鹏慢条斯理的说，“许先生可有心理预期？”
“1500万——美元。”许琛轻描淡写的看着沈南鹏说出了这句话。
小白、葛瑜、沈南鹏助理面露惊诧。
茶香在紫砂壶口袅袅升腾，沈南鹏端起茶盏，忽然笑了：“许总知道红杉资本最近投的社交项目吗？去年投的人人网，A轮估值不过八千万。”
“但他们的日均停留时间只有23分钟。”
许琛用茶夹轻轻转动茶宠，铜制金蟾在蒸汽里泛着湿润的光，“而微博用户每天要刷新17次动态。”
沈南鹏摇头失笑，“不管怎么说，微博想融资这个数，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
许琛睫毛都没颤动，不慌不忙，心有城府：“你们投资人总喜欢拿国内的互联网产品对标美国的互联网产品。美国的推特，沈总应该知道，它融资的金额，你应该能打听到。”
“那是在美国。”沈南鹏回击。
窗外突然卷过一阵疾风，拍得双层玻璃微微震颤。
他向后靠进沙发，真皮面料发出轻微的呻吟：“中国市场可养不出第二个扎克伯格。”
“但能养出第一个许琛。”
年轻人起身斟茶，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眉峰，“如今微博注册用户两千多万，且用户在快速增长中，这已经占据到国内网民的5分之一，意味着每五个上网的人里就有一人使用着微博！
微博这种普及率难道不值得这个融资额度吗？而且国内的网民基数在快速上升！说明微博的用户远远没达到峰值！未来可期啊！沈总！
2007年中国网民1.37亿，三年后这个数字会翻两番。当每个网民都习惯在微博记录生活时，您猜猜看……”
他俯身将茶盏推到对方面前，茶盏磕在玻璃茶几上叮然作响，“是您错过的20%股份值钱，还是我送出去的这杯茶值钱？”
“你说的是未来。”沈南鹏道。
许琛笑，“沈总的风险投资，投的不就是未来吗？”
“但投资金额需要在可控风险之内。”沈南鹏道。
聊到这里，两人在融资额度与股份比例上产生了分歧。
不过两人也不着急，因为融资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一个协商磋谈的过程。
国内的投资人，既看一个产品的潜力，也更看重公司的掌门人。
沈南鹏今天既大致看了微博公司内部，也初步与许琛有了接触，心中有数。
许琛、沈南鹏有默契的不再谈融资的事情，两人又聊起了其他话题。
沈南鹏问，“水滴筹，许总有没有想过融资？”
许琛笑笑，“沈总，对我名下公司这么感兴趣。当然，水滴筹，欢迎沈总投资。”
沈南鹏笑了笑，“好，我再考察考察。”
两人又聊了会。
沈南鹏起身告辞。
许琛送沈南鹏出门，从葛瑜助理卓晖手上接过一盒用塑料袋装着的打包的胡辣汤，递给沈南鹏，“沈总，我这人说话一向算数，说了请你喝胡辣汤，绝不让你空手而归！”
沈南鹏错愕了下，接过，感受到饭盒的温热，大笑，“还热着呢！”
“热着才好喝！”许琛笑道。
沈南鹏拎着饭盒，带着助理出门，进了电梯。
助理想接过饭盒，沈南鹏摆手，“人家给我的胡辣汤，你可不要抢噢。”
助理对许琛感观不好，“这个许总太傲慢了，张口就要1500万美元的融资，简直异想天开。而且还给您一盒胡辣汤，简直不可理喻。”
沈南鹏笑笑，“年轻人嘛，年轻气盛难免的！不过也有冲劲儿！他提到了美国推特，显然是对融资早有研究。至于胡辣汤嘛——”
他看了眼手拎着的塑料袋里的胡辣汤，笑，“也算很好的见面礼！来郑州，怎么能不喝胡辣汤呢！”
直到电梯门合上，葛瑜才长舒一口气。
他全程旁观了两位商业精英在融资谈判中的心理博弈，新生代创业者与投资教父的价值观念碰撞，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种高级别的会议，内心紧张又觉得刺激！
但想到那个融资数额，他犹疑着说：“许总，这要价是不是……”
“老葛你看。”
许琛掀开窗帘，楼下沈南鹏的奔驰正缓缓驶出地库，“投资人就像这四月的天气，你以为他要给你倒春寒……”
他转身时，显示屏上的微博注册数恰好突破2600万，蓝光映得他瞳孔发亮，“其实是在等惊蛰的雷。”
走廊里突然爆发出欢呼，运营部终于敲定了女神大赛的最终名单。
许琛摸出震动的手机，锁屏上是沈南鹏刚发来的短信：“胡辣汤凉了更好喝，就像好项目需要时间沉淀。周三下午三点，红杉资本会议室见？”
窗外忽然飘雨。
许琛把手机塞进兜里，抓起外套朝技术部走去：“告诉老顾，微博女神大赛要让全网参与进来，把刘亦菲和王祖贤的pK赛提前到今晚八点。等韩寒那篇《碎片化时代的社交革命》刷屏时，我要看到服务器承载量提升30%。”
走廊顶灯在他身后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烽火台。
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走过之处，连空气都变得滚烫。
玻璃幕墙外，整座城市的灯火正在渐次苏醒，每一盏荧荧微光里，都藏着即将被微博改变的社交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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