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耳房，教师办公室。
许琛、刘涛两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一声喊，“哈喽！许桑！”
“哈喽，张桑！”许琛没回头，只听声音就知道是初中同学张菲。
菲是草字头的菲，别看名字女性化，但生的人高马大，篮球场上天天喜欢一条龙跑全场。
要是拿张菲和坤坤比较篮球技术，那就是姜维击杀坤坤——降维打击。
他一直认为张飞俩字更适合这哥们儿。
这哥们儿是校长亲侄子，他爸爸是校长亲弟弟，初中还是许琛的语文老师。
后来他毕业后，回了学校，做了体育老师。
驻足在办公室门口，瞅了眼年轻的中二的张菲，他道，“江湖传闻，你进体育班了？”
“嗯呐，体育生录取分数线低啊！”
短寸的张菲从184的高度俯视着许琛，“我这人是明知山有虎、猛敲退堂鼓，文化课不行，那就不死磕，走走其他路子。”
往办公室里瞄了一眼，张菲又问，“你又犯啥错了？还要来办公室聆听圣训。”
“啧，别把我想的和你一样，我可是三好学生。”
他侧身让过一女一男追逐打闹的同学，接话道，“我和涛哥来找我们班主任，打算报名调去俄语班。”
“嗯……？”张菲诧异了一下，“你俩也要报俄语班？”
“昂！咋？你也要报？”他一瞅张菲这傻屌表情，不由反问。
“哈！说不定咱俩又能一班了！”张菲拍了下他的肩膀，当先进了办公室。
他和刘涛对视一眼，笑了笑，随后也进了办公室。
刚下课，办公室里老师不少，他扫了一眼，见班主任秦跃坐在靠窗位置，拿着一个透明水杯正在滋滋吸溜热茶，遂走了过去，“老师，我俩想报名俄语班。”
“想好了？”秦跃望了俩人一眼，拿起杯盖盖上水杯，问。
“嗯。”俩人乖巧的不得了。
班主任这种生物，天生克制学生，而且是无解的那种，烙刻在灵魂深处，即使重生者也不能幸免。
“通知过父母了吧？”
“嗯。”
“行，签字吧，写上名字。”
俩人乖乖上前，依次在一张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纸上已经有了四个名字了，看来班级里不止他俩想报俄语班。
班主任秦跃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没拿那张纸，目光扫了一下，抬眼对俩人道，“行，回去吧。收拾收拾东西，去一十二班。”
事情简单的超乎俩人想象，没有一丝波澜的，俩人就这么转到俄语班了。
俩人并肩往外走，刚到办公室门口，刚好外面进来一位穿着宽大校服的女同学，他瞅了眼梳着马尾、肤色白皙的女同学，忙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女同学对他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他瞅了眼女同学端端正正夹在校服上的学生证，张若婷。
嗯？
这不是高一4班第一名嘛！
这姐妹儿，他还真有点印象！
成绩相当好，在学生之间号称“快班之下第一人，慢班之内无人敌！”
“以为老秦怎么也要意思意思挽留一下咱俩呢，我还想了好几句拒绝他的话呢。”
出了办公室刘涛又感觉自己行了，欠登的道，“嗐！浪费感情！”
“……”他斜眼看刘涛。
刘涛一看他的表情，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嚷道，“你别看我相貌平平，我可是龙的传人啊！”
“哦，真巧，我好像也是，而且我还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他懒得搭理这二货，加快脚步，“快回去收拾东西去十二班，我看报名俄语班的人不少，别选不到好位置！”
“有道理！果然是朕的好太子！”
刘涛话未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艹……”
他瞅着像狗一样在走廊上的同学之中窜过的刘涛，忙紧随其后，“等我！”
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他和刘涛一人抱着一摞书，从一楼东头跑到西头，吭哧吭哧又从一楼上到三楼，楼梯口左手边，就是高一十二班。
他瞅了门头贴的牌子，确认是高一十二班的牌子，又往班里面瞅了一眼，才坐了七八个同学，叽叽喳喳的在嗨聊。
俩人忙抱着书，心有灵犀的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正中间，嘭的一声把书放在桌子上，坐在凳子上，顿时踏实、舒爽的长出一口气。
对视一眼，啪的击掌，笑道，“乌拉！”
许琛坐在座位上，扫了一眼陌生的教室。
前世，俄语班他从没来过，班级的同学，他也全都不认识。
而此刻，他却踏踏实实、真真切切的坐在这里。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相信，世界线在此刻，真的发生了分叉。
一时心潮翻涌，思绪乱飞。
当他跨越一楼东头到西头再攀至三楼，物理的位移好似暗喻着命运齿轮的转动。
幸亏俩人来的早，约莫半个小时，不断有同学抱着书本进来，不多时，五十多人的教室坐的七七八八。
再过一会儿，也就俩空位了。
许琛左手边一个，他前排一个。
他望着几乎坐满的教室，唏嘘命运的神奇。
人生的路虽然漫长，但要紧处却只有一步。
这一步路走对了，一生也就改变了。
当班主任转班签字簿上的四个名字膨胀为五十人的教室，数字的增殖似暴露出教育体制的裂缝。
当这些人多年后回首往事，会发现俄语班成为逃离高考主战场的诺亚方舟，当时的每个签名都是对标准化人生的温柔反叛。
又过一会儿，又进来两人，一前一后。
前面的是个男生，184的大高个，正是张菲。
后面是一位女生，穿着宽大的校服，扎着马尾，面容白皙。
“许桑！”
张菲居高临下一扫，就看到许琛，又看到他旁边空位，顿时咧开大嘴，迈着大步，跟二哈一样跑了过来。
“张桑！”许琛起身迎上，顺手接过张菲手中的书。
“你看你，真客气，我自己来！哈哈，咱们这次不止同班还同桌了！”张菲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客气不客气！”他口中说着话，顺手把张菲的一摞书放到他前排那个空位的桌子上。
“呃……啥意思？”张菲瞅了眼书放的空位，又瞄了眼许琛左手边的空位，愣愣的盯着许琛。
“别挡别人路。”他扒拉一下张菲。
张菲微微侧身，望着从自己身旁抱着书本掠过的脸颊浮现一抹胭脂红的女生，顿时明白过来，不由恨恨的双手虚掐他的脖子，“你特么真狗啊！玩弄我的感情，渣男！”
他淡定的拍拍张菲的手，示意张菲松手，故作沧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啥也别说了，爱过。”
“滚一边去吧！”张菲恨恨的坐在位置上，收拾自己的书本去了。
女生也走到了最后一个座位，也就是许琛左手边的位置。
许琛没事人一样走回最后一排，对正在空位上整理书本的女生道，“我过一下。”
女生闻言起身，让开位置，他贴墙走到他的位置，最后一排，正中间，坐下。
女生把书本一一夹进蓝色的铁书夹里，不大会儿就在桌面上砌了一道墙，和他桌上的书墙、刘涛桌上的书墙连起来，跟长城似的。
“我叫许琛，他是刘涛，咱们以后就是同桌了，多多关照哈。”他见女生整理完了，这才指着自己、刘涛俩人介绍了一下。
女生估计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脸颊又浮现一丝晕红，微微抿嘴笑了笑，露出一个酒窝，“张若婷。”
“你刚才去办公室也是去报名俄语班的？”
“嗯。”
“来的有点晚啊。”
“班主任不同意我转班，我用班主任手机给我爷爷打了个电话，说了好一会儿，才同意的。”
听到这话，旁边不修仙改行跟着谢文东跑江湖的刘涛顿时合上厚厚的小说，打量了一下张若婷，插话道，“你班主任不同意你转班？咱仨也没啥不一样啊，都坐最后一排，为啥我班主任就没拦我俩一下。”
张若婷抿嘴笑了下，摇摇头，打开数学题册，刷题去了。
许琛瞅了眼用功学习的张若婷，靠在凉凉的墙上，淡定自若。
恰似一个游荡者，在制度的裂隙中寻找到了支点。
人家学习成绩是高一4班第一，在学生之间号称“快班之下第一人，慢班之内无人敌！”
咱俩算个什么东西！
哎呀，这可是大腿啊！
可得处好喽！
望着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班级，完全陌生的同学们，他兴奋且期待着。
当张若婷用爷爷的电话突破班主任的防线，刘涛在数学题册旁翻开黑道小说，俄语班似乎成为布迪厄所说的场域斗争缩影。
那些在书墙后生长的青春，正在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纸页折叠成载梦的千纸鹤，等待穿过教育工厂的排气扇，飞向2006年特有的、带着粉笔灰味道的天空。
每个橡皮屑都成为砸向命运齿轮的温柔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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