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难啃又难学，硬学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江一梦头都要炸了。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非人折磨，她决定，摸鱼偷懒。
还是先去看看楚大师那里如何了吧。
上次去的时候蒸汽研究已经几乎进入尾声，她这都已经快要两个星期没去了，对，结果也好奇的很。
“小老头！我来了！”
江一梦带着一瓶五粮液，两斤酱牛肉，砰砰砰的敲门。
小老头这人好酒，从前并不知情，还是有一次江一梦看到楚流云突然酒瘾犯了，就这人到处问，哪里能打酒才知道的。
只是小老头很有原则，在认真干活的时候很少碰酒。
咯吱…
门开了。
当院子的门被打开，江一梦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横在院子中央被一块大黑布遮盖的东西。
半人多高，四四方方。
“呦，您这院子什么时候弄了一个这么大的家伙？”
江一梦都不用说，楚流云已经被他手上的好酒好菜吸引。
一把直接抢到自己手中，迫不及待打开瓶盖，深深的闻了一口。
“哦，你说那东西啊，是我新搞出来的小火车，上次你给了我点灵感，你走之后我就弄出来一个，这酒闻着不错，你从哪儿买的？我在这周边就没找到过这么好的酒，馋死我了！”
楚流云现在所有心思全部都放在了酒上，对于自己的研究成果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我能看看吗？”
江一梦掀开黑布一角，探头探脑，见她这一副狗狗祟祟的模样，楚流云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有啥不能看的，东西做出来可不就是给人用的，只是现在还在试验阶段，这东西只能算得上是残次品，拿出去老朽都觉得丢人，这才用黑布盖着呢，你想看就看，不用问我。”
大师还是有点大师的架子。
偶像包袱还蛮重的勒。
在楚流云看来，当作品没有达到满意之前，就算是再怎么令人惊叹，也不过是残次制作，拿出去会污了自己的名声。
得到同意，江一梦急吼吼的就叫黑布扯了下来。
看到眼前的大家伙，江一梦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就是皱眉。
不是做的不好，而是造型上有点太过别致了。
楚流云不单单喜欢各种奇怪的机关，对美学上也有很大的追求。
不然经他手雕刻出来的东西，也不会那么受人追捧。
无论是什么样的工艺品，在他的手上都能美的令人忘记呼吸。
眼前这个古代版火车同样如此。
但其实说是火车更像游乐场里小孩子们玩的游乐设施。
车头被做成了牛的形状，是一只通体红色威风凛凛的红牛，上面刻着祥云花蕊，以及山河草木，金银铜宝，后面一共连着三个小牛，算是车厢，小牛的样子或是仰望或是低头，模样憨态可掬，特别可爱。
上面同样刻着圆滚滚的金银珠宝的样式，刷上红漆一瞧就特别喜庆。
整个车身是木质的，底下的滑轨同样也是木质。
应该是费了些时间打磨，尤其是滚轮处，已经被排的圆润光滑，找不到一点凹凸不平的样子。
轨道围成一个圈，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还散发着亮光。
这样的东西拿出去当艺术品都绰绰有余。
说是火车，江一梦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火车。
“您这半天的功夫不会全都用在雕刻上了吧？”
江一梦很难不怀疑，后面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小老头多数时间都用在了追求美学上。
“那哪能啊，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一人七天就能弄好了，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打磨轨道上了，这东西必须卡的严丝合缝，还需要光滑平整，不然跑起来会有滞涩感，这活儿实在是枯燥无聊，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下次真应该叫你过来帮忙，给老头子我做这些无聊的活计。”
想想在那里吭哧吭哧磨轨道的日子，楚流云就觉得牙疼，他是个手艺人，做这种枯燥的活真不适合他。
江一梦想想那个画面也是觉得牙疼。
她同样是个坐不住的，真让她蹲在那里磨木头，估计能把自己憋死。
“还是算了吧，我也做不了，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你的手艺这么好，就没个徒弟什么的？实在不行收一个呗，这世界上想当年徒弟的人，那还不一抓一大把，也不是非要抓我做壮丁吧。”
江一梦摸着眼前的木牛爱不释手。
人都是视觉动物，这么好看的东西很难不喜欢。
她以为小老头又会说一些自己的长篇大论，却没想到在这句话之后，楚流云罕见的沉默了。
江一梦回过头去就见到，原本就有一些佝偻身躯的小老头，头埋的更低，更显苍老了。
“您这是怎么了？哎呀，我说话不过脑子，您就权当没听见，下次我再多带一些好酒过来给您赔罪。”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江一梦连忙凑到小老头面前关切询问。
楚流云苦笑着摇头，难掩落寞。
“跟你没关系，是我想起了一些旧事，从前我也有两个徒弟，只不过后来一个死了，一个到现在也不知死活。”
“啊？”
江一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却不知该不该继续打听，到底是人家的隐私，怎么说她都不该越界的。
“想问就问，老头子知道你这小丫头没坏心思，就是想想那段过往，总觉得有些遗憾，小丫头过来陪我喝点，今日无事，我想搞一些其他的东西，咱爷两个就坐在这儿说说话。”
楚流云默默走到院子里的树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抱着酒瓶喝了起来。
江一梦乖巧的在小老头对面坐下，做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我这人命不好，出生就没了爹，靠娘拉扯长大，小时候我娘就觉得我聪明，不应该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勒紧裤腰带送我去村子里的先生那里读书，我贪玩儿啊，不知家里人有多辛苦，在课业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娘很疼我，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身边也没个帮衬的人，寡妇门前是非多，总有一些小人想欺负我娘，他们嘲笑我贪玩儿，书读不好，长大了也是个废物，我娘每次都一笑了之，无论书学费多贵，还是咬牙坚持着，后来我娘生了一场大病，就那么没了。
老头子我当时只有十岁，没了娘成了孤儿，在家里抱着被子哭，也不知该何去何从，我手里没钱，没办法继续读书，想着说去找个活干，兜兜转转到了一个木匠家，给人家打杂讨生活。
那家世傅不愿意教我东西，不过也能理解，这年头一门好手艺就是全家吃饭的根本，谁都不会外传，师傅有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愿意交给外人呢？不过我能偷师，我就在旁边看着学着，时间一长，我竟然真的摸出了一些门道。”
“后来我觉得没什么可偷的了，就此行离开了那家木匠铺子，回到族长，靠给人打家具的手艺养家糊口，平日里我就喜欢琢磨一些小玩意儿，把自己看到的，觉得好看的刻在木头上，有一货商看中了我做的东西，非要买了去，那作品我挺满意的，但架不住真缺钱，最后就只能卖给他。
后来货商把木雕送给了一个当官的，解决了好大一个麻烦，再然后我便少年成名，那时不过才十六岁，年轻人总归是有些年轻气傲的，仗着自己有个好手艺，不少人求到我头上，只为了能买个物件回去，我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可骄傲自满必会吃亏，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差点让人害死，当时我就觉得手里的手艺不能就这样断了，正巧路过见到两个乞丐捡回了家当做徒弟抚养，我养了他们十年。”
楚留云说着说着眼眶突然变得红红的。
刚被接回来的徒弟，一个五岁，一个六岁。
这两个孩子都极其听话，哪怕是再苦再累，也从来都没有叫过停。
他们很崇拜师父，也很尊敬师傅。
眼见着两个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自己的手艺也被他们学了七七八八，楚留云觉得自己虽然年少清苦，但到这一时候也算是圆满了。
后来他开始教两个徒弟机关术。
机关术他也是后来学的，当时有一个商人，为了与他结交，特意搜罗来这本书送给他。
当时楚留云自己本人对机关术的研究也都还不算太透彻，但教个徒弟绰绰有余。
两个徒弟都极其有天赋，学起来很快。
楚流云知道，机关术可不像木雕，一个卖出去最多就是给人把玩，而另一个，无论在何种境地都有极大用处的。
他不想自己的徒弟太过于争名逐利。
沦为被别人控制在手中的棋子，所以不允许他们，和那些世家官员子弟结交，最多也就是和商人打打交道。
可他的小徒弟不满足于现状。
这孩子从小就聪慧，尤其是在人情世故上，极有办法。
逐流云喜欢这孩子的聪明，但同时又觉得他太过聪明。
若是这样的聪明，用不到正地方，早晚会害人害己。
所以他就叮嘱自己老实憨厚的大徒弟，一定要把这个师弟看住了，千万别让他走错了路。
但就是在严防死守之下，也能让小徒弟钻了空子，与一个世家勾结在了一起。
大徒弟发现他在帮助别人私铸兵器。
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捅出去，那就是全家掉脑袋的罪过。
楚留云彼时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当然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听大徒弟说起此事，立刻把小徒弟抓了起来，叫人严加看管。
在抓起来之前，他和小徒弟第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小徒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小心成这个样子，明明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能力，何不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他那里知道那些世家大族哪里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现在帮他们私铸兵器，人家将你当做座上宾，恨不得把你捧起来供上，生怕你摔坏了。
可一旦他们行动起来，无论成败第一个解决的也是，你这个完完全全的知情人。
楚留云苦口婆心劝了很久，可小徒弟依旧不死心。
小徒弟曾经在外流浪，看过了太多世态炎凉，也受了太多屈辱，所以他这辈子最希望就是能够出人头地，能永远压人一头。
他做了一个极其忘恩负义的决定。
在师兄去给他送饭，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他用绳子勒死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仓皇逃离。
当有人发现的时候，大徒弟的尸体都硬了。
他木愣愣的看着地上已经冰凉的躯体，脑袋都是空的。
楚留人觉得不应该是小徒弟能做出的事情，那孩子虽然行为偏激了一点，可也不是无情之人。
他们一起长大，十几年的交情，怎么可能比不过那所谓的荣华富贵呢。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小徒弟跑了，大徒弟死了。
那段时间楚流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恨，可以心痛。
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小徒弟的消息，所谓的人上人之里也没有小徒弟在其中。
他不知道人去哪儿了，或许是已经死在外面，或许是怕自己找到他退居幕后，享受那杀了亲如兄弟的人，才得来的荣华富贵去了吧。
自此之后，楚流云就隐姓埋名，再也不愿意收任何一个人做徒弟了。
师徒，也是父子。
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
江一梦静静听他说完，心中五味杂陈。
总觉得这个故事里面有bug。
“您有没有想过，人或许不是他杀的呢？”
犹豫半天，江一梦还是试探道。
“不是他还能有谁，那屋子里就只有他和老大两个人，老大死了，他不知所踪，就算不是他动的手有同伙，也该是他下的决心，那和他自己动手杀人有什么区别呢？”
楚流云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猜想江一梦还真不好跟他解释。
总不能说是女人的直觉吧，又或是在现代电视剧看多了，早就已经被狗血浸染，觉得有可能是别人杀了人之后嫁祸，还将他小徒弟囚禁起来了？
这个说法有点太不靠谱，还是闭嘴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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