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决绝，余音在厚重的隔音棉之间回荡、消散，最终归于一片死寂。几个顶尖乐手都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鏖战，额角带着汗，眼神复杂地看着乐谱，又看看控制室里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身影。
刚才还弥漫着激烈旋律的空间，此刻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歌……”鼓手放下鼓槌，揉了揉发紧的手腕，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够劲。”
键盘手苦笑了一下，附和道：“何止是够劲，简直是往骨头缝里钻。江老师，您这写的不是《长河落日》，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吧？”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实感受。那旋律里的杀伐和悲怆，太过真实凛冽。
江晓从控制室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众人点了点头：“各位老师辛苦，效果很好。尾款强哥会尽快安排。”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拿起刚刻录好的母带，转身就走。王强紧随其后。
回到星光工作室，天色已经蒙蒙亮。陈海和小胖都熬红了眼睛，见到江晓回来，立刻围了上来。
“江哥，怎么样？”小胖声音嘶哑。
“搞定了。”江晓把母带递给王强，“强哥，按计划行事。”
王强接过，郑重点头：“放心。”
“那个……神秘电话呢？”江晓看向小胖。
小胖一脸挫败地摇头：“江哥，我找了圈子里最厉害的几个朋友，反向追踪那加密通讯……对方太狡猾了，用了好几层跳板和虚拟身份，最后线索断在一个境外的废弃服务器上，根本追不到源头。”
“意料之中。”江晓并不意外，“邮件呢？”
“按您的意思，用完全匿名的邮箱发出去了。就说‘钥匙’信息复杂，需要更多时间整理，要求宽限时限。不过……”小胖顿了顿，“到现在，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二十四小时的时限，在沉默中悄然流逝。对方没有回应，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像一把看不见的刀，悬得更近了。
陈海在一旁急得嘴上起泡：“没回复？这……这是什么意思啊？他们是不同意？还是……林薇她……”
“别慌。”江晓打断他，“没有消息，也可能意味着他们在评估，或者，他们也没那么肯定我手里真有他们要的东西。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耐心，还有……主动。”
他看向王强：“张制片那边联系了吗？”
“联系了。”王强道，“他那边效率很高，已经和王安国导演还有宣发团队紧急沟通过了。他们对这个‘提前预热’的方案非常感兴趣，但也有些顾虑，怕影响后续的宣发节奏。”
“告诉他们，就用纯音乐片段，不需要人声，甚至不需要点明是《长河落日》的主题曲。”江晓语气不容置疑，“就当是……我个人的一点随感，碰巧被他们听到了，觉得意境契合，先放出来试试水。”
王强明白，这是要模糊焦点，既达到传播效果，又不至于让事情完全失控。
“好，我再去沟通。”
**京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泡面桶和文件堆得像小山。队长赵峰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面前一份普通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
报案人：陈海，星光音乐工作室总监。
失踪人：林薇，知名歌手。
事由：参加完慈善活动后失联，手机关机。
“头儿，这都快三天了，还是没消息？”旁边一个年轻警员递过来一杯浓茶，“一个大明星，说不见就不见了，这媒体要是知道了……”
赵峰接过茶杯，呷了一口，眉头紧锁：“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按理说，这么大腕儿失踪，经纪公司早该闹翻天了，可那个陈海，除了报案那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之后反而没什么大动静，只是每天例行公事一样打电话来问问进展。”
“会不会是……被雪藏了？或者自己躲起来了？”年轻警员猜测。
“不像。”赵峰摇头，“我见过那陈海，他当时的慌乱和恐惧不像是装的，而且眼神躲闪，明显隐瞒了什么。他说林薇上了网约车，可我们查了几个平台，那个时间段根本没有接到去西山方向的订单记录。他们提供的车牌，也是套牌。”
“那就是绑架？”
“有这个可能。但奇怪的是，没收到任何勒索信息。”赵峰手指敲着桌面，“而且，失踪的艺人是林薇，她的老板是……江晓。”
“江晓？”年轻警员眼睛一亮，“我知道！最近火得不行的那个天才作曲家！《赤伶》、《悟空》都是他写的！听说他跟林薇关系不一般？”
“关系不一般，而且……”赵峰点开电脑上的一个新闻页面，“就在林薇失踪前后，江晓的工作室刚宣布了一个大动作，好像叫什么‘潘多拉计划’，闹得沸沸扬扬。然后，林薇就失踪了。”
“头儿，您是说，这事儿可能跟那个什么计划有关？”
赵峰没说话，只是陷入沉思。这时，办公室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听了吗？江晓发新歌了！”
“不是吧？这么高产？什么歌？”
“不知道，就一段纯音乐，叫什么……《长河吟》？卧槽，听得我头皮发麻！”
“在哪儿听？快发我！”
年轻警员好奇地凑过去，很快也拿到了那段音乐。他点开播放，一段苍凉、悲壮又带着凛冽杀伐之气的旋律瞬间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那音乐，没有歌词，却仿佛诉说着千军万马的奔腾，英雄末路的悲歌，以及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赵峰也听到了。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这旋律……
这情绪……
太不对劲了！
一个刚刚经历旗下重要艺人失踪的老板，一个正处在事业上升期、春风得意的年轻作曲家，怎么会突然放出这样一首充满了绝望、愤怒和杀意的曲子？
这不像是为历史剧《长河落日》写的配乐，更像是一封……战书？或者说，是一种绝望的呐喊？
“小李，”赵峰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给我查！这首《长河吟》是什么时候发布的？通过什么渠道？还有，给我重新梳理一遍林薇失踪案的所有细节，特别是江晓工作室最近所有的对外动态和异常情况！快！”
年轻警员被队长突然的反应惊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应道：“是！”
赵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林薇的失踪，绝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或绑架案。而江晓放出的这首诡异的曲子，很可能就是解开谜团的……线索！
**星光工作室。**
王强处理完歌曲发布的事宜，回到江晓身边。
“搞定了。找了个音乐博主‘不小心’泄露出去，然后我们再‘顺水推舟’，转发认领，定名为《长河吟》，就说是为《长河落日》寻找灵感的即兴片段。现在网上已经炸锅了，都在讨论这曲子。”王强顿了顿，补充道，“张制片那边也乐见其成，觉得这波预热效果拔群。”
江晓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仿佛在观察着什么。
这时，小胖的加密手机再次响起，他接听后，脸色微变，捂着话筒对江晓说：“江哥，山猫哥的消息！”
江晓示意他说。
“山猫哥说，李宗明那边动作很大，已经开始敲打几个跟风驰旧部走得近的公司了，有两家公司的灰色生意被直接捅了出来，现在自顾不暇，估计没精力再找我们麻烦了。”小胖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这算是近期难得的好消息。
江晓脸上没什么波澜，借刀杀人，效果初步显现。
“还有，”小胖继续道，“西山那边，大飞哥他们在外围监控，发现园区这两天的物资补给有点异常，进去的食物和水，量很大，不像是仅仅供给那些警戒人员的样子……”
物资补给量大？这说明里面的人不少，或者，他们打算长期固守。
“陈启明呢？”江晓问。
“还在南境，行踪更加隐秘了。山猫哥的人正在全力追踪，但暂时还没抓到他和那个军火贩子具体交易的证据。”
江晓沉默着，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击。
南境的陈启明，西山的林薇，神秘的“钥匙”勒索者，以及……可能已经被惊动的警方。
棋盘上的子，越来越多了。
他放出的《长河吟》，这支裹挟着他所有愤怒和决心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它会射向谁？
会引来什么样的反应？
是让敌人忌惮收手？还是彻底激怒他们，走向更疯狂的极端？
就在这时，江晓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
不是电话，也不是山猫的加密信息。
而是一封邮件。
来自那个发过勒索邮件的、完全匿名的邮箱。
邮件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曲子不错，可惜，救不了她。西山，午夜，带上‘诚意’，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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