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赵怀瑾信了。
他一身素衣登上高塔，七七四十九日，每日都划破心头，将血滴在一块白玉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块白玉被浸润成了通红的血玉。
可是一切都没有变。
第五十日赵怀瑾从高塔上醒来，一切都没有变。
他一夜白了头。
是远在江州的恒王赵示上了高塔把他骂醒。
让他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弃大楚百姓于不顾。
这时候北狄一直在边境肆意骚扰，派去的将领死死拖住，才没让北狄军队踏过大楚的国土。
大楚当世最强的将领就是陛下本人。
于是赵怀瑾认了命，终于让宫人敲了丧钟，宣告她薨世。
等她被封了皇后，葬入皇陵，他才披了铠甲前去边境。
姜云烟还想再看，想知道赵怀瑾后来又怎么样了。
但是眼前的景象并不受她控制。
转眼又回到了她还在病榻上的时候。
夜很深，守在外间的宫人都已经靠着睡了过去。
如同从前一样，赵怀瑾没让宫人通报，径直走进寝殿内，脱了外衫后便上榻，把熟睡的人抱在怀里。
她听到他用很轻的声音说：“对不起，烟儿，朕是个懦夫。”
“朕没办法被你用那样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你心里可能从来都没有过朕……”
“再等等吧，忙过这一阵后，你病好了，朕带你出宫，去江州你外祖家，你应该会开心点了……”
天亮之前，赵怀瑾便离开了。
但每一晚都会过来，抱着她，有时候说说话，有时候直接睡一觉，但每次在天亮前都会离开。
最后一晚赵怀瑾跟她说：“太医说你已经在慢慢恢复，朕没办法再拖了，这一仗打完回来，朕和你成亲，让你做朕的皇后……”
姜云烟看到这里，心里一阵阵的钝痛。
如果他对她好一些，如果他不总是在她想要付出真心去和他亲近时，就熄灭她的想法。
那他们一定不会是最后这样草草收场。
她也很喜欢那个会温柔地跟她说话，会哄着她吃药，对她柔情蜜意的赵怀瑾。
只是这些都被各种事情给磨得一干二净。
她闭了眼睛，再睁眼时，已经不在长秋宫内，而是一间看似是暗室的地方。
年轻的男人满脸颓唐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个药瓶。
许久之后，暗室的门被打开，穿着三品朝服的人走进来。
陆谦沉着声，怒极的情况下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陛下今日出征了。”
坐在地上的陆钊把玩着手里的瓷瓶：“是么，我还以为他会做古今第一位殉情的皇帝。”
陆谦闭了闭眼，终究是没有忍住，一脚踢中他肩膀。
“孽障！陆家几百口人就差点毁在你手上，陆家世代忠良的名声也差点因你而毁你知不知道！”
“我明明做得天衣无缝，是大哥你！是你把我关起来，才让一切成了这样！”
快要唾手可得的人如今香消玉殒，陆钊感觉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他目眦欲裂：“明明只要我给她吃了解药，她就能醒，你用你的私心把我一切都毁了！”
陆谦气笑了，“私心？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知道这个弟弟从小就固执，什么东西想要就会不择手段去谋。
当初他就是知道弟弟想要世子之位，所以自愿放弃承袭。
但他没想到，这个弟弟有一天会去觊觎皇帝的女人，而且还设了套差点得逞。
事情停在兰嫔死去时是最好的，一旦陆钊将人带走，那就是天涯海角都可能被皇帝找到。
到时候陆家满门……
幸好他发现及时，在发现他联系了从前他们父亲收留的那位北狄军医时，就知道了他的全部计划。
“即便我不拦着你，你也不可能接触得到她。”
陆谦冷哼道：“妃位以下的宫妃，停灵七日下葬，你算得很好，你以为在陛下出征三日后让她死去，到时大军行到半路，陛下没可能折返，即便折返，到时兰嫔已经下葬，不会有人怀疑。”
“可惜了，长秋宫全都是陛下的人，就算兰嫔死了，哪怕是太后，也没可能插得进去手，且得了兰嫔死讯后陛下马上就折返，这么多天，他就没离开过兰嫔半步。”
陆钊依旧不甘心，他设了一年多的局，从知道姜云烟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按着他的计划一步步走。
但是他低估了皇帝对她的感情。
现在一切都晚了，姜云烟死了，再也没有解药能把她救活。
而她的死因，只能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
陆钊空荡的心没有感到痛苦，也没有觉得难受，就是一种空空的感觉，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情绪感知。
陆谦没从他脸上看出悔意，失望道：“你以为你是真喜欢她，才冒着满门被斩的险去做这些的？”
他冷哼：“是因为你的固执，你那已经病入膏肓的偏执让你错以为是深情，其实最可怜的是兰嫔，她一个被送进宫的小女子，若没有你做这些，在陛下的护佑下，她的前程绝不可能只是如此！”
陆谦说完深叹一口气：“你做了如此滔天的错事，差点把整个陆家拖进去，为兄不可能再放你出去，以后你就在这里直到死吧。”
暗室的门重新被合上。
姜云烟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人。
她都不认识他。
“如妃”只是一个被他伪装出来的人，而这个人本身，她从未见过。
是这样一个人，给她递了掺了假死药的窝丝糖，然后计划败露，她死在了他们各方的博弈下。
如果没有他给她下毒，她能在宫里活多久呢？
她不大明白。
但是这个问题不是简单的有没有就可以推断出来。
如果一开始，那两个宫女死的时候，这个人没有跟她说那么多话。
她当时的选择应该是去找赵怀瑾问清楚，他们之间可能会少很多的误会。
她不会变得那么怕赵怀瑾，什么都不跟他说。
而如果没有这个人的介入呢。
她和赵怀瑾之间本来也有诸多问题，否则不会被轻易挑拨就变成那样。
只是没想到她死了之后，赵怀瑾竟然是这样的。
他弃大军于不顾，行军途中折返，而后又守了她那么久，甚至不惜划破胸口，日日用心头血滋养一块玉石。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前世身体那么好的赵怀瑾，在这个时候会有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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