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是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知。
比格陵兰的冰海更刺骨，比龙侍的利爪更深入骨髓。
结束了。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要消散之际。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悄然托住了他急速下坠的身体。
紧接着，他周围破碎的景象，开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流动的光影，然后被纯粹的白光所取代。
失重感再次传来。
当脚踏实地的感觉回归，当温暖干燥的空气取代了海水的冰冷咸腥，芬格尔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幽暗恐怖的水下废墟，而是一间熟悉的办公室。
古朴的红木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语言的古籍和......几盒明显是盗版的游戏光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旧书页，咖啡以及某种煎饼果子的混合气味。
这里是......卡塞尔学院？
林萧教授的办公室？
芬格尔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啧，别乱动。五度暴血的后遗症，加上被利维坦权柄力量侵蚀，没当场散架就算你命硬了。”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芬格尔猛地转头。
只见林萧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端着一个印着卡塞尔最帅教师字样的马克杯，里面飘出枸杞红枣的甜腻香气。
“林萧教授？”芬格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
“差点就真的不是了。”林萧吹了吹杯口的热气，慢悠悠地打断他，“你所在的那个空泡，确实是我给你开的如果线剧本。理论上，你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有机会在那里改变一些事情的。”
他顿了顿，瞥了芬格尔一眼。
“但我没料到，或者说，我小看了利维坦。即便是残缺的旧世界的海洋与水之王，其权柄的本质也是强大的。它察觉到了那个空泡的脆弱，并且利用了自己，你与格陵兰事件的深刻联系，强行将一部分力量渗透了进去，想把那里变成它回归新世界的跳板之一，顺便把你这个碍事的家伙彻底解决掉。”
芬格尔沉默了。
他回想起空泡中那异常强大的龙侍，以及利维坦那过于活跃和充满恶意的意志，原来这一切背后还有这样的缘由。
“所以刚才那些金色的丝线......”芬格尔看向林萧，眼中带着询问。
“是我的后手之一，通过言灵·降临暂时投射过去的一点力量媒介。”林萧放下马克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毕竟，你可是我选定的前往旧世界的人选之一，要是就这么折在一个被污染的空泡里，那我这投资岂不是血本无归？”
“旧世界？人选？”芬格尔捕捉到了关键词，心中一震。
“没错。”林萧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一些，“简单来说就是黑王的力量一分为二，世界也分为了新旧世界，这个一时半会和你解释不清，你只需要知道之前你所处于的是新世界。至于旧世界那边，还残留着尼格霍德的另外一半力量。不把那边的麻烦解决掉，新世界永远不得安宁。”
他看向芬格尔：“而你的任务，就是前往旧世界，找到并彻底净化那另一半的黑王力量。”
芬格尔愣住了。
这个任务......太过沉重，也太过遥远。
“为什么……是我？”他涩声问道。
“因为你是芬格尔·冯·弗林斯。”林萧回答得理所当然，“你经历过最深的绝望，背负着格陵兰的债，你有必须活下去、必须胜利的理由。”
他指了指芬格尔身上那些正在缓慢愈合、却依旧狰狞的伤口：“你能在绝境中，借助我的提示，强行突破五度暴血的界限，虽然代价惨重，但这证明了你的潜力和韧性。旧世界那种地方，需要你这样的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这个评价让芬格尔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却无法反驳。
他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感受着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虚无感。
前往旧世界，对抗黑王的一半力量......
这听起来就像神话故事......
但他还有选择吗？
留在新世界，看着悲剧可能重演？或者像现在这样，背负着遗憾和伤痛，苟延残喘？
不。
他不想。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他抬起头，眼神尽管虚弱，但那金色的火焰并未完全熄灭。
林萧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答应，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薄薄的东西丢给他。
“这是旧世界的一些介绍，还有几个可能的坐标点。你的队友......到时候会和你会合。至于装备和补给，EVA会帮你搞定。”
提到EVA，芬格尔的心猛地一紧。
他想起了空泡中那个挽回遗憾的可能性，想起了在冰冷海水中最后的绝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萧教授，那个空泡里我看到的EVA他们......是不是......”他顿了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是不是真的有可能......”
他没有问完，但林萧明白他的意思。
林萧没有直接回答，他脸上那惯常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复杂。
他放下翘着的腿，站起身，走到了办公室那扇普通的橡木门前。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芬格尔，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伸手指了指那扇门。
“想知道答案吗？”他的声音轻快，“为什么不自己推开门，亲眼去看看呢？”
芬格尔愣住了。
他看着林萧，又看了看那扇普普通通的门。
门外能有什么？学院的走廊？还是......
一个荒谬的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不管不顾。
他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门。
他的手，因为虚弱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缓缓地，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勇气，猛地推开了门！
门外的景象，瞬间撞入了他的眼帘。
不是卡塞尔学院熟悉的走廊。
而是一片冰天雪地！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
远处，是巍峨的覆盖着万年冰雪的格陵兰山脉轮廓！
而就在门前，就在这片他曾失去一切的冰原上。
几个人影，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暖而熟悉的笑意，看着他。
为首的那个，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笑容自信而灿烂，是格鲁！
他旁边，是总是抱着资料板，一脸严肃此刻却眼带笑意的安德烈！
还有那个喜欢讲冷笑话的日本分部成员，佐藤信一！
还有......还有......
芬格尔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凝固在了那个站在最中间的身影上。
她穿着一身厚实的防寒服，却依旧难掩其优雅的身姿。
长发在寒风中微微飘动，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那双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眸，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EVA。
不是冰冷的程序，不是虚拟的影像。
是活生生的有着呼吸和体温的EVA！
他身后的林萧办公室，此刻却好像成为了一个独立于这片冰原之外的安全屋。
芬格尔僵立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几乎麻木的神经！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冰。
EVA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她朝着他，缓缓张开了双臂。
风雪依旧，格陵兰的严寒未曾改变。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芬格尔·冯·弗林斯，这个曾经失去一切的男人，站在奇迹的门槛上，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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