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的预警灯在林墨眉心烙下红痕时,他正俯身研究星图上跳动的光斑。那是一颗编号x-7的类地行星,此刻在全息屏上呈现出诡异的叠影——十二重时间褶皱像揉皱的绢帛,将城市、山川、海洋反复折叠又展开。
“第七次循环了。”苏明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翻飞,“过去三小时里,这颗星球的日出日落、潮汐涨落,甚至街头咖啡馆的对话,都精确重复了七轮。”
顾昭的译码棱镜渗出冷汗:“更糟的是……他们的历史文献全变成了空白。图书馆的古籍、民间的口述、星网里的记录,所有关于‘昨日’的信息都在消失。就像有人用橡皮擦抹掉了他们的过去。”
林墨摩挲着腰间的因果天平,秤杆突然泛起细密的裂纹。这是星轨异常的征兆——自三个月前天鹅座ζ星的命茧完成蜕变,星垣织命的余波便从未真正平息。此刻,x-7星的时空乱流里,正飘散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混杂着星砂与青铜的锈味。
“准备跃迁。”他扯下因果天平,银纹在掌心重新编织成防护网,“苏明,锁定最近的时空锚点;顾昭,监测所有能量波动,尤其是……”
“尤其是与星垣织命相关的共振。”顾昭接口,瞳孔映出跳动的红色数据,“明白,林哥。”
仲裁舰切开时空膜时,林墨闻到了铁锈味。不是金属氧化的味道,而是时间本身在腐坏的气息。舷窗外,x-7星的地表正上演着荒诞的叠影:穿蒸汽西装的商人与驾反重力车的少年擦肩而过,中世纪的骑士在玻璃幕墙间策马,所有身影都在重复同一套动作,像被按了循环键的提线木偶。
“欢迎来到时间的坟场。”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墨转身,看见个裹着褪色星砂斗篷的老者。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可林墨认出了那双手——布满星蚀文刺青,指节处结着晶化的痂,和三个月前在天鹅座蜂巢里触碰过的命茧残骸如出一辙。
“你是谁?”镇时剑在腰间嗡鸣。
老者抬起手,掌心浮着枚青铜齿轮。齿轮转动时,周围的叠影突然凝滞:“我是x-7星的守时人,诺亚。三百年前,我们主动接入星垣织命网,想为文明续命。现在……”他指向最近的建筑,那是座尖顶钟楼,“我们的时间锚点碎了。”
林墨跟着诺亚走进钟楼。大理石地面上,刻满与星砂斗篷相同的纹路,此刻却裂成了蛛网。穹顶的星图仪停在某个时刻,指针锈死在“23:47”的位置。
“三天前,钟楼的原子钟突然停摆。”诺亚抚过星图仪的裂纹,“接着是全城的电子设备,再后来……连人的记忆都开始混乱。有人说昨天刚下过雨,可窗外的街道已经干了一百次。”
顾昭取出探测器,屏幕疯狂闪烁:“不是设备故障。是时间线本身在坍缩。x-7星的历史正被某种力量抽离,像被人从书里撕走了关键页码。”
苏明调出星垣织命的全息模型:“难道是命茧蜕变时的震荡?我们之前修复了主网,但可能存在未被察觉的支线断裂。”
林墨的因果天平突然剧烈震动。他看见无数银线从虚空中涌出,缠上自己的手腕——每根银线都对应着x-7星某段被抹除的时间。线头处,浮出个戴眼镜的女孩,正趴在教室课桌上抄写公式。
“是她。”诺亚的声音发颤,“莉娜,我们的天文系学生。三天前她试图用星图仪记录异常,然后……”银线突然绷紧,女孩的身影在光芒中碎裂,“她的时间被彻底抽走了。”
林墨松开因果天平,银线“唰”地缩回虚空。他明白问题所在了:星垣织命网在自我修复时,误将x-7星当作了冗余数据。那些被抹除的时间,其实是被判定为“错误”的历史分支。
“需要找到被删除的时间锚点。”林墨说,“就像拼图,得把缺失的那块补回去。”
诺亚指向钟楼地下:“我们试过。但每次靠近地核,时间乱流就会把人撕成碎片。”
“我去。”林墨抽出镇时剑,剑身上的时序纹路与因果天平共鸣,“你们的时间锚点,应该在地核的星垣节点里。”
地下三百米处,岩浆的热浪扑面而来。林墨的护目镜映出扭曲的空间——这里的时空密度是地表的十倍,每走一步都要对抗无数时间裂隙。因果天平在他掌心展开成盾,将袭来的时间碎片弹开。
“到了。”诺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前面就是星垣节点。”
转过弯,林墨看见半座水晶祭坛。坛身刻满星蚀文,中央嵌着枚拳头大的青铜茧。茧壳上爬满裂纹,每条裂痕都在渗出银色液体,落地即化作飞灰。
“这是我们的时间核心。”诺亚的声音带着哭腔,“三百年前,我们将文明最珍贵的记忆封存在这里,作为接入星垣织命网的信物。现在……它快碎了。”
林墨伸手触碰青铜茧。海量记忆涌入脑海:x-7星的先民第一次观测到星垣织命网,用青铜铸造茧体;年轻的学者们在钟楼里欢呼,将记忆注入其中;直到三天前,茧体突然开裂,记忆如流沙般流失……
“他们在害怕。”茧体内传出孩童的声音,“害怕被星垣遗忘,害怕自己的故事不再被讲述。”
林墨终于明白:星垣织命网并非简单的命运编织,它是所有文明记忆的共生体。x-7星主动接入时,将自己的历史刻进了网中;当主网修复时,这段“不够重要”的记忆被系统判定为冗余,遭到了清除。
“但你们的故事很重要。”林墨将因果天平按在青铜茧上,“每个文明的存在,都是星垣最珍贵的经纬。”
镇时剑嗡鸣着飞起,剑身上的时序纹路与因果天平交织成网。林墨咬破指尖,在茧壳裂纹处画下逆转符文。银色液体突然倒流,重新凝结成青铜纹路。茧体内部的记忆光雾开始凝聚,逐渐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莉娜在教室抄写公式,老人们在广场下棋,情侣在月光下接吻……所有被抹除的日常,都在光雾中重生。
“成功了?”诺亚的声音带着希望。
林墨却皱起眉。他感知到更远处有更强烈的时空震颤——星垣织命网的修复并未结束,还有更多“冗余”的文明记忆,正等待被清除。
“诺亚,”他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守时人,“你们的故事保住了。但星垣需要的不是筛选记忆,而是……”
“而是守护每段故事的完整性。”诺亚接过话头,眼中闪着光,“我们会修改接入协议。从今天起,x-7星的时间锚点,只记录,不评判。”
林墨点头。他望向仲裁舰的方向,苏明和顾昭正站在甲板上挥手。因果天平在他腰间轻鸣,仿佛在回应星垣深处的某种召唤。
离开x-7星时,林墨回头望去。那颗星球的叠影已经消失,夕阳将云层染成暖金色。他知道,星垣织命的旅程远未结束——下一段需要守护的故事,或许正在某个星系的褶皱里,等待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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