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的悬停引擎在天琴座星穹庭院的外层轨道上几乎无声地运转。这里不像其他星区那般喧嚣,亿万颗人造星辰被精心编织成穹顶,投下柔和而恒定的光辉,庭院下方,一座由活体水晶和星光织就的巨大建筑静静悬浮,它没有明确的入口,仿佛本身就是一片凝固的星云。
“这里是‘织命之所’。”大副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情报显示,这是宇宙中已知最古老的文明‘星垣族’的遗迹。他们没有实体,将自己化作了这片星域的引力与法则,负责编织和维系一片区域的‘命运丝线’。”
林墨的指尖拂过舷窗,因果天平在腰间微微震颤。他能感觉到,这片看似祥和的星域里,流淌着亿万条纤细如发的金色丝线,它们交织成网,承载着无数生命的轨迹。但在这张网的某些节点,丝线出现了断裂,断裂处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如同真空般的死寂气息。
“我们接到求援信号。”顾昭走到舰桥中央,全息屏上显示着一个由光粒子构成的模糊人形,“不是星垣族发出的,是一个被他们守护的年轻文明‘咏叹者’。他们在自己的命运线上发现了‘寂灭之丝’,正向我们求救。”
“寂灭之丝?”苏明调出资料库,却只找到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明记录过这种东西。”
“因为记录它的文明,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林墨轻声说。他闭上眼,因果法则的感知延伸出去,触碰到那些断裂的金色丝线。在断裂的尽头,他没有感受到能量的消散,而是感知到了一种纯粹的“无”,一种主动抹除存在的力量。
“准备进入。”林墨下令,“这不是战斗任务,是‘修补’。”
——
穿过那片凝固的星云建筑,林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田野”上。脚下的“泥土”是流动的星尘,头顶的“天空”是无数命运丝线编织成的穹顶。每一根丝线都散发着微光,承载着一个世界、一个文明、乃至一个个体的生灭轨迹。
前方,一个由星光凝聚而成的女性轮廓正在缓慢消散。她有着无数只手臂,每一只手都牵引着一束命运丝线,但其中许多丝线已经变得灰败。
“星垣之母……”顾昭的声音充满了震撼,“传说中,她是这片星域的编织者。”
那星光轮廓转向林墨,尽管没有五官,林墨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悲伤与疲惫。“仲裁者,”她的声音像是亿万星辰的共鸣,“你们来晚了。寂灭之丝已经渗透了织命场,我无法阻止它们的蔓延。”
“寂灭之丝是什么?”林墨上前一步。
“它是‘反歌者’。”星垣之母的叹息让周围的丝线都随之颤抖,“一群认为命运是牢笼的叛逆者。他们不相信编织,只相信撕裂。他们将自己的存在化作最纯粹的否定,所过之处,命运线断裂,存在被抹除,化为虚无。”
苏明震惊地看着四周:“所以,咏叹者文明的求救是真的?他们的命运线正在被抹除?”
“是的。”星垣之母指向田野的深处。林墨顺着望去,只见一片广袤的区域里,无数金色的命运丝线正从根部开始变成灰白色,然后整根断裂、消散。而在那片区域的中心,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漩涡,寂灭之丝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他们想抹除咏叹者,进而抹除这片星域的所有生命。”星垣之母的力量在衰退,“我的编织之力正在被这种‘反歌’侵蚀。我没有办法主动攻击,只能被动地维系剩下的丝线。”
林墨凝视着那个黑暗漩涡。他能感觉到,那不是生命,也不是能量体,而是一种“概念”的集合体,是“否定”与“终结”的法则显化。任何直接的攻击,恐怕都会被它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我们不能硬碰。”林墨沉声道,“它的本质是‘无’,我们越是挣扎,它吞噬的就越多。”
顾昭灵光一闪:“既然它是‘反歌者’,那它的力量源于‘否定’。如果我们……用‘肯定’来对抗呢?”
所有人都看向他。
“星垣之母,咏叹者的歌谣是什么样的?”顾昭问道。
星垣之母沉默片刻,牵引出一束尚未被污染的金色丝线。丝线在空中振动,没有发出声音,却流淌出一段旋律——那是咏叹者文明诞生时,他们的祖先第一次仰望星空,用心灵发出的赞歌。旋律里充满了好奇、热爱与对未来的渴望。
“就是这个!”林墨瞬间明白了顾昭的意思。寂灭之丝代表否定,而这首歌谣,是生命最原始的肯定。
“苏明,连接星垣之母的力量,放大这段旋律的频率,但不是用声音,是用法则!”林墨下令,“我要将这段‘肯定之歌’,编织进寂灭之丝的核心!”
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用代表创造的歌谣,去对抗代表毁灭的概念。
苏明迅速行动,将译码器和精神共鸣装置接入星垣之母的力量核心。星垣之母牵引出亿万条健康的金色丝线,与那段旋律的法则共振,形成一道璀璨的光带,如同一支无比巨大的命运之箭,对准了黑暗漩涡的中心。
“林墨,用你的因果天平,为这支箭导航!”
林墨接过光带,将它接入自己的因果天平。天平的秤盘不再是衡量,而是变成了引导,将那亿万条承载着“肯定”法则的丝线,精准地导向漩涡的核心。
黑暗漩涡感受到了威胁,开始剧烈旋转,喷涌出更多的寂灭之丝,化作黑色的荆棘,试图绞碎光带。
“就是现在!”林墨大喝一声,将自身的因果之力灌注其中。他不是在攻击,而是在“讲述”——讲述一个生命诞生的故事,讲述一次心跳的喜悦,讲述一颗种子破土而出的顽强。
光带接触到漩涡的瞬间,并没有发生爆炸。而是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最深的寒冰。那些狂暴的寂灭之丝开始迟疑、凝固,黑色的荆棘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微弱的金色纹路。
“奏效了!”顾昭惊喜地喊道。
林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他将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对存在的感悟,全部融入这场宏大的编织中。他不是在修补一张网,而是在谱写一曲更宏大的交响乐,用生命的乐章,覆盖掉毁灭的杂音。
最终,当最后一缕“肯定之歌”的法则注入漩涡,那庞大的黑暗核心发出一声不甘的“嗡鸣”,随即剧烈收缩,最终化为一颗微不足道的黑点,彻底消散。
随着源头被净化,那些蔓延的寂灭之丝也开始倒流、分解,重新变回纯粹的金色。星垣之母的轮廓重新变得凝实,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你们……做到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你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创造。你们证明了,生命的故事,比任何形式的否定都要强大。”
危机解除,林墨却并未感到轻松。他能感觉到,被消灭的,可能只是寂灭之丝的一个分支。在这片广袤的宇宙中,或许还有更多这样的“反歌者”,潜伏在命运的阴影里。
星垣之母恢复了力量,她牵引出一根全新的、纯净的金色丝线,递到林墨面前。“这是咏叹者文明未来三百年的命运主线。拿着它,你们可以去看看,一个被拯救的文明,将如何歌唱。”
林墨接过那根丝线,指尖能感受到上面流淌的、温暖的生机。
离开织命之所时,仲裁舰的最后映像是星垣之母重新坐回星云的王座,无数命运丝线在她手中编织出全新的图案。
“我们去咏叹者文明。”林墨对舰长说,“他们值得被见证。”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命运丝线,知道星垣织命的故事远未结束。宇宙的命运之网无边无际,而他,一名仲裁者,将是这张网上,一名永不停歇的修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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