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贺家的争执
贺家老宅离公司有点远，贺敬之在公司附近买了公寓，一般也只有周末不忙的时候，或者是过节过年，他才会回家吃顿饭。
“王阿姨啊，你把那个烤的三文鱼端上来，然后去把那个三叔送过来的鱼子拿出来吃就行了。”贺太太给贺敬之夹了一块鱼肉，“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贺敬之看着那块被烤得发白的鱼肉，泛起了一阵恶心，但依然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父亲呢？”他机械地将鱼肉送入口中，腥味在舌尖蔓延。
“你父亲带着你弟弟去见爷爷的老战友们了。”贺太太说道，抿了一小口白葡萄酒，“明年他就大学毕业了，他没有什么赚大钱的心思，想去军队里面待几年的嘛。”
贺敬之自然明白这话是在点他，他拒绝了父亲和爷爷的安排执意要下海经商，家里人多少都不太满意的。
算了，其实他们从来也没满意过自己。
“对了，齐太太你记不记得？她有个侄女从平川大学调到京大来当讲师了，她们家的条件估计也就是这今年肯定能评上副教授的，过两天你们去见一见啊，大学老师好嘛，稳定还有空闲的，到时候有了小孩子，都不用请家教......”
“最近有个国外的项目，我很忙，没时间。”
“没事的话那就约这个周末吧，我定个餐厅，吃点西餐怎么样？”
“周末我有安排。”
“没关系推掉嘛，就定上次去吃的那家法餐吧......”
“我、有、安、排。”贺敬之微微提高了声音。
贺太太一愣：“你有安排就有安排啊，你干嘛要在餐桌上吼妈妈啊？我难道不是为你好，你翅膀硬了呀，本来你爸爸要带我一起回老家的，我想着要是我也走了中秋节就你一个人过了我才留在这里的，真的是......”
贺敬之感觉堵在喉咙里那块烤制的三文鱼散发出的腥味更恶心了，忽然开口道：“妈，当年我高中毕业后为什么会执意送我出国呢？”
贺太太面不改色：“这是我和你爸爸一起商量的呀，现在人家都更认可国外的学历的，而且你也要多出去锻炼锻炼长长见识吗？”
\"是吗，\"贺敬之放下刀叉，银器与瓷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还以为和您找了在一中当校长的老同学扣掉了杨晓的奖学金是一个原因呢。”贺敬之微微抬起眼睛，明明不是生气的语气，却压迫感十足。
看得贺太太心里一慌，这两年贺敬之和贺炜越来越像了，那种在高位呆得久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餐厅陷入死寂。
“你就为了这件事情，中秋节和我吵架？”贺太太有点心虚，声音反而提高了，“那笔奖学金才多少钱，两万块，你为了......”
“妈，这和奖学金根本没关系。”贺敬之道，“你只是看不起杨晓而已。”
“她又和你联系上了？她不是已经结婚了吗？”贺太太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皱起了眉。
“是，那又怎么样？她和你配吗？你查过她的家庭吗？”贺太太嘴巴一向厉害，“一个定县的小农村出来的女生，不过是靠着成绩好才能来京海上学，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她学习再好有什么用，你当她上了大学就能改变命运吗？她不幸只是因为命不好，跟那两万块钱的奖学金毫无关系！跟我们家更是毫无关系！你的人生，不是交给这种人浪费的！”
话说道这儿，这顿饭已经没什么吃的必要了，贺敬之起身：“是啊，害她没有上的了大学的罪魁祸首是我，我才是浪费了她的人生，我怎么会怪您呢。”
“你敢走？今天是中秋节！”
“下次要是想和父亲他们一起离开，不如就直接离开，何必留在这儿，说是陪我，结果两个人都不开心。”贺敬之说道，“还有，我讨厌所有烤过的三文鱼，也讨厌鱼子。”
他推上椅子：“您慢用，我回去处理点工作上的事情了。”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可能因为是中秋吧。
刚坐进车子里，他的手机便响了，他扫了一眼通话显示，杨晓？
“喂？”
“中秋快乐呀贺总。”对面轻快的声音让贺敬之几乎愧疚更甚。
“中秋快乐。”
“我想着明天去给你送点冰皮月饼去，谢谢你给鸣鸣买的奶粉，你明天什么时候方便？”
“就是你在《寻味京海》里面做的那个吗？”
“你还看美食节目？”杨晓有点惊讶，“是，就是那个。”
“看的。”其实只看了杨晓上的那一期，“不用明天了，今晚吧，我去接你，在外面吃顿饭，或者你有其它的安排吗？”
杨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又答应了贺敬之的邀约。
贺敬之挂断电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车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他的神情愈发冷峻。
他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驶离了贺家老宅。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音像店为了吸引客人张贴了周杰伦的海报，中秋节上新了一批周杰伦的专辑，一群中学生连夜来排队抢购。
九月晚上的天气格外凉爽，行人三三两两地在散步。
贺敬之却觉得胸口堵得慌，仿佛那块烤三文鱼的腥味还残留在喉咙里，挥之不去。他打开车窗，任由夜风灌进来，试图吹散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电话那头杨晓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轻快而温柔，像一缕清风，拂过他心底的阴霾。“贺敬之，你的人生，不是交给这种人浪费的。”母亲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记忆里。拔不掉，也忘不了。
车子停在杨晓家楼下时，她已经等在路边了。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冰皮月饼。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的笑容格外柔和。
“贺总，这么快就到了？”杨晓笑着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嗯，路上没什么车。”贺敬之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中的纸袋上停留了一瞬，“月饼？”
“对，刚做的，还新鲜着呢。”杨晓将纸袋递给他，“你尝尝看，是不是和节目里做的一样。”
贺敬之接过纸袋，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微微一顿。他低头打开纸袋，取出一块冰皮月饼，咬了一口。清甜的豆沙馅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凉意，瞬间冲散了他心底的烦躁。
“很好吃。”他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杨晓笑了笑，目光转向窗外：“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贺敬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洒下银色的光辉。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想去哪儿吃饭？”他问道。
“随便吧，我不挑。”杨晓转过头来看他，“你决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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