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公主薨了？”
“听说她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叫嚣着让陛下还政呢……”
听着耳畔空灵的私语，陆昭沉重地抬眼，只觉自己在半空中飘荡，她放眼望去，京城万民缟素，满目皆是灰蒙蒙的阴沉之色。
“区区女子结党营私、祸乱朝政，还想着当皇帝？这般结局当真是便宜了她。”
“误国妖女！活该！”
咒骂声不绝于耳，陆昭头痛欲裂，一时不得分辨这里究竟是何处，再睁眼时，重华宫中熟悉的床头纱映入了眼帘。
“殿下？殿下做噩梦了？”
陆昭冷汗涔涔，看到一旁神色焦急的故秋才反应过来，方才种种不过是个梦魇。
她缄默片刻，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虽说是梦境，但实在太过真实，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陆昭从原本蜷缩的一角坐起身来，眼睛发酸。
“现在几时了？”
“卯时三刻，殿下可要再睡一会儿？”
她看向窗边微微发亮的天色，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把我的凤鸣枪找来。”
“是。”
重华宫正殿后的庭院向来不许外人打扰，陆昭略洗漱一番，穿了一身玄色的劲装，便提着枪来了后院。
这柄红缨枪是先皇后所赐。
先皇后是大梁和亲公主，未出嫁前，她曾多次女扮男装、上阵杀敌，可谓女中豪杰。
在当今圣上还是靖王时，先皇后便嫁进了王府，陆昭的生母姜夫人，正是先皇后从大梁带来的陪嫁婢女。
当年，先皇后与姜夫人几乎同时有孕，先皇后将一对红缨枪赠予两人腹中孩儿，以许有勇有谋、建功立业之意，陆昭将此枪命名为“凤鸣”。
她细细看着其上金丝锈月的图案，纤细的手指握紧了枪身。
陆昭从四岁开始，便被姜夫人逼迫着每日晨起习武，虽无师父教诲，但多年下来，倒也算是练出了一套花拳绣腿。
只不过此时的功力，还不及她重生前的五成。
陆昭咬紧牙关，凌空一扫，凤鸣枪横身而去，惊起满地雪沫。
她再执枪向前一刺，雪亮的刃尖逐风而动，发出铮铮的破空声。
几招之下，凤鸣枪好似与陆昭合二为一般，满院只剩飞快的残影起落。
那抹矫健的身影惊得一旁的梧桐瞠目结舌，她本知道殿下有功夫在身，却不觉从前有这般高强。
良久，陆昭收起长枪，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她微微喘着粗气，只觉方才因那梦魇产生的不安，已全部被驱散了。
看完这般凌厉的身法，梧桐满眼激动，一个劲儿地拍手叫好。
“殿下好厉害！”
陆昭听罢轻哂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擦着汗，忽嘱咐道：“梧桐，你去小厨房看看早膳好了没。”
“是。”
梧桐应声而去，等她离开了庭院，陆昭柔和的目光却骤然冷了下来。
“檐上何人，还不出来？”
绫光心中一顿，迟疑了片刻，便从宫檐顶上飞身而下。
就凭方才那套枪法，这五公主的武功几乎在她之上，殿下竟还派自己来保护她？若是自己此刻不乖乖听话，怕就是要折在这深宫当中了。
绫光稳稳落地，在陆昭面前跪身行礼，“在下绫光，见过五殿下。”
陆昭慢条斯理地擦着掌心汗，眼也不抬。
“珩王派你来的？”
绫光一怔，想起昨夜燧云传来的几句嘱托，恭敬道：“正是。”
陆昭蓦地一笑，“你倒是老实。”
她缓缓抬起手中长枪，用枪尖挑起了身前人低垂的下巴。
“他派你来做什么？”
亮银的枪刃只略往前一探便可要了自己的小命，绫光咽了口唾沫，实话实说：“他……特命我随身保护殿下。”
陆昭眯了眯眼。
是保护还是监视，她不置可否。
萧煜的玄甲卫名满天下，不似宁妃随便插进来的宫女，她赶不走也防不住，一时只觉有些棘手。
“你昨夜就跟来了，为何方才不隐藏气息，故意让我察觉？”
绫光心中又是一惊，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暴露了行踪。
殿下在意的人，果然不容小觑。
“珩王殿下特命我邀请五殿下，于今夜戌时前往仪澜亭一叙。”
仪澜亭位于清寒湖湖心，萧煜这个时间约她到此地，怎么想都像不好安心……
陆昭挑眉，“若是我不去呢？”
“珩王殿下说，五殿下既欠了人情，就不要出尔反尔。”绫光说罢，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
陆昭闻言冷笑了一声，萧煜竟连她不想赴约都猜到了，还特地拿这番话来堵她。
她收回凤鸣枪，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绫光脖颈生寒，心中松了一口气，便连忙行礼退了下去。
彼时，承明殿外。
萧煜着一袭玄色阔袖蟒袍信步而来，他看着候在殿门外的齐老将军，缓缓在他身侧两步之距站定。
御前太监良元德一见来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老奴见过珩王殿下。”
萧煜微微颔首，“劳烦良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本王昨日耽误了棋局，特来给陛下赔罪。”
良公公笑着应了，便赶进去通禀。
齐伯义穿着绛紫官服，发须花白，他用余光打量了萧煜一眼，只冷哼了一声，“陛下忙于朝政，此等小事，珩王殿下还是少叨扰为妙。”
他话音刚落，殿内骤然砸了一个杯盏。
“放肆！”
紧接着，是庚帝一连串的怒吼。
萧煜听罢只看向身侧齐老将军，懒散挑了挑眉，“陛下正为孙家退婚一事烦心，还是齐老将军，莫要进去自讨苦吃了。”
“你——！”
齐伯义看着他慵懒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刚欲开口，便见良元德推门而出。
他身后跟着的，还有刚被赶出来的孙家家主孙长敬。
良元德看向齐伯义，陪笑道：“陛下头风犯了，吩咐不见朝臣，还请齐大人早些回府吧。”
齐伯义脸色铁青，他凝了凝眉，负起手来。
“陛下不愿见，那老臣就在这里等，等到陛下传召为止。”
孙长敬听罢嗤笑：“齐大人还是少费功夫吧，陛下连世家都不见，还会传召一个外戚？”
齐伯义顿时怒道：“若非孙家干出的好事，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至于厚着脸皮来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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