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墓碑，林逸脑海中就想到了那张样貌不算精致但却极为柔美的脸。
以前很多次，林逸都对着温婉讲过一句话‘你长着一张国泰民安的脸，偏偏没有国泰民安的命’
当然相比于自己说的话。
林逸记忆最清楚的是……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死了不要哭，我不想你和我一样。”
妻子是个盲人。
或者说，并不是先天盲人。
而是后天形成的。
听她说，小时候鬼子在附近打仗，为了补充物资将他们村子扫荡了，还杀了她全家，只留下了八岁的她。
她哭瞎了，成了残废。
后来林逸遇到了她。
两个不完美的人结婚了。
婚后，她经常背着他四处讨生活。
他也成了她的眼睛。
两人相依为命。
直到战争结束，生活才有了些许好转。
然后生了第一个孩子，第二个……
在林逸记忆中，她很开朗。
哪怕是眼睛看不见，依然一直喜欢笑。
笑的很美，用林逸的话说，像是向日葵。
每一次这样说，那个看不见丫头就会噘着嘴说：“向日葵看得见太阳，我看不见的。”
林逸知道，她的愿望就是再看见一次世界。
可惜到死都没有实现。
但……
林逸思绪被林凡打断。
“爸，该您给妈扫地了。”
看着递过来的扫帚，林逸接过手上，深吸一口气忽然问道。
“你妈，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林凡想了想道。
“你带她最后一次看了向日葵花田。”
“她说：很美。”
……
“呜呜，太奶年轻时候真惨，为了躲避扫荡部队，发高烧烧坏了身体……不然她肯定能长命百岁！”
“都怪那些倭寇鬼子，太可恶了！”
林小小噘着嘴，满脸不忿。
“太爷，您年轻时候就应该把小鬼子都杀光，让他们灭国！”
见侄孙女女口无遮拦，林凡教育道。
“小小，别乱说，”
“女孩子家家，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杀人。”
“那咋啦。”
林小小没有给叔公面子。
“那些鬼子就该被杀光，凭什么让他们欺负我们？而且到现在还不死心，变着法的想对付我们。”
“好，好，我说不过你。”
林凡被说的哑口无言，摆手看向自家老爷子。
见林逸陷入沉默，他叹息道。
“爸，别伤心了，妈这辈子过得很幸福，她说遇到你是他最大的幸运。”
“嗯。”
林逸叹一口气，思绪陷入回忆。
记得和温婉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
蓝色的碎花衬衫，乌黑粗壮地辫子的她，被媒人经人介绍给了自己，她是一个人跟着逃荒的人到了阳城，无亲无故。
本来林逸一个瘸子是不想连累人家，可经人介绍才知道，她是个盲人还不会哑巴，人也呆呆地，就是个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傻子。
原来小时候因为遇到鬼子见到整个村子被屠，哭瞎了也吓哑巴了。
后来两人生活在一起，林逸一点点教她，让她重新学会了说话，虽然眼睛依然看不见，但人能说话之后，也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
温婉这个名字也是林逸给她取得，姓取自第一次见面时温暖的天气，婉是她说的第一次字‘碗’
但按照林凡所说的，历史肯定有些变化。
这时一旁林小小打扫完墓地，望着太奶的墓碑。
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住林凡的衣服道。
“叔公，太奶和太爷是怎么认识的啊，他们那时候的爱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这孩子怎么不直接问太爷，问我干嘛。”林凡瞥了一眼这个侄孙。
“太爷又不跟我讲。”林小小小心看了眼不远处沉默盯着墓碑的林逸，悄咪咪道：“叔公，你不知道，我一问太爷以前的事，他就凶我。”
“你太爷是不想回忆往事。”林凡叹了口气，见自家老爷子没说话，随即对着林小小道。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讲一下你太爷和太奶的故事。”
“快嗦，快嗦，嘿嘿。”林小小这丫头不知道从哪里抓出几颗瓜子，就直接坐在地上一脸吃瓜的样子等了起来。
“你这丫头，”
林凡无奈地失笑一声，随即幽幽道。
“你太爷和太奶那时候不像你们现在自由恋爱，那时候都是包分配的。”
“嗯嗯，我听过，组织分配嘛。”
林凡点头：“对，那时候战争结束没几年，你太爷就去了后方工作，一直没有结婚，组织就给他安排婚姻，正好你太奶这个时候在宣传文艺部，年纪也大了，两人又是一个地方的，经过撮合就认识了。”
“太爷那时候腿瘸了吗？”
“早就瘸了。”
林凡回忆道：“我听我妈说，那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老人家见到你太爷的时候，直接吓了一跳，想着组织怎么给介绍了个瘸子。”
“那后来呢？”林小小是个非常合格的捧哏。
“还是你太爷长得俊呗，而且他老人家年轻时候很厉害……”说着林凡看了一眼远处自家老爷子，又小心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他现在也很帅很厉害……”
“嘿嘿，果然什么时候都看脸。”林小小嘿嘿笑着，顺手递了一把瓜子到林凡手上。
“叔公继续讲，他们后来咋了？”
“后来还能咋了，结婚呗。”林凡顺势也嗑起了瓜子，忽地小声道：“说起来， 我妈她老家人不止一次埋怨过老爷子，牛在外面吃草一天都知道回来，他老人家一连几个月都不回来一趟。”
“啊？”林小小一脸惊讶，看了眼自己老爷子开始背后蛐蛐起来：“太爷太不是人了吧，几个月都不回家，不会在外面有人了吧。”
“……”
听到这里，林逸老脸不经意地抽了抽，
他现在特别想给背后蛐蛐的两人邦邦两拳，不过为了了解更多还是忍了下来。
“不是，不是。”林凡小心瞅了一眼林逸，小声说道：“你太爷那时候在大西北工作，回来一趟很麻烦，而且每个月都给家里寄生活费，每次回来也会买很多东西。”
“噢噢。”林小小鬼鬼祟祟地点头：“我还以为太爷是躺赢狗，原来太爷是mvp。”
“你这丫头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躺赢狗……”
林凡没好气道：“你太爷，那是在为国工作，任务很重。”
“明白，明白，然后呢？”
“后来就有了大哥和我，那时候你太奶很辛苦，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孩子，把我哥俩拉扯大，直到我都十八岁了，老爷子才退居二线。”
说着林凡唏嘘道：“这个家亏欠她老人家很多。”
林小小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远处，听到这些话，林逸看着墓碑上的字思绪不断飘飞起来。
温婉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变成盲人。
不过哪怕如此，她这一辈子也过得很辛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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