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宜回到收购站，心里那点因为省下钱的窃喜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坐立难安的后怕。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陈世美的方案确实经济实惠，逻辑上也挑不出毛病。
可万一……万一他的设计真拿了那个什么大奖，这所她本想低调行事的学校，岂不是要被推到聚光灯下？
“设计大奖……”她喃喃自语，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记者长枪短炮、领导剪彩视察、各路人士慕名而来的可怕场景。
到那时，她这个“负责人”该如何自处？颜啸白那个行走的“古代文物”又该如何隐藏？
宋知恒和他那些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士兵们，又该如何安置？
“不行，绝对不行！”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必须想个法子，既能把学校建起来，又不能让它太出名……”
这个度，实在太难把握了。
方雪宜揣着满肚子的心事走进客厅，刚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眼睛都快瞪圆了。
只见乔星辰、张绍达，连带今天跟着干活的十个士兵，整整齐齐地坐在一排小凳子上，腰背挺得笔直，跟军训似的。
一个个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台收回来就一直扔在角落吃灰的旧电视机。
电视屏幕上正重播着前些年特别火的农村题材连续剧《养猪哥哥》。
演员们一口地道的方言，质朴又带着点土味的对话，还有那略显夸张的狗血剧情，在客厅里回荡着，听得人耳朵嗡嗡的。
方雪宜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台破电视不是早就只能接收一堆雪花点？今天怎么突然“起死回生”，还能看了？
“这电视……啥时候能看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唯一显得比较“闲散”的赵煜城。
正靠在门框上嗑瓜子，嗑得津津有味的赵煜城闻声转过头，脸上挂着笑嘻嘻的表情：“雪宜姐，你回来啦！我也是刚发现的，本来就是随便捣鼓了两下，没想到这破电视还真能看！我看大家忙活一天都挺累的，就打开给他们放松放松，解解乏。”
方雪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家伙，果然见乔星辰和张绍达这两个平日里顶天立地、硬汉范儿十足的汉子，此刻眼眶红红的，鼻头还微微泛酸，那模样，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乔星辰猛地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还有点磕磕巴巴：“方姑娘，你快……快来看，这《养猪哥哥》……太感人了，真的太感人了！”
方雪宜看着眼前这魔幻的景象，简直哭笑不得，嘴角抽了抽，心里直呼离谱。
张绍达一边用袖子使劲抹着眼睛，一边吸着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始说：“哎呦，方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影画可太揪心了！讲的是二十年前啊，有户人家实在穷得揭不开锅，连米都快没了，爹娘没办法，只好把家里最小的那个娃，叫铁柱的，送给了一户据说条件不错的人家。谁成想啊，那户人家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孩子过去之后那是受了老鼻子罪了！就这么着，亲兄弟俩硬生生骨肉分离，打那以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他话音刚落，乔星辰就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语气激动得跟说书先生似的，手还不停地比划着：“你猜怎么着？二十年后，这兄弟俩都出息了！一个个都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了远近闻名的‘养猪大王’！可偏偏啊，他俩谁都不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找了多少年的亲兄弟，在生意场上那是往死里掐，斗得那叫一个难分难解，你来我往的，看得人揪心死了……”
他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重重地叹了口气，那语气，充满了惋惜：“唉！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在一个特别特别偶然的机会下，两人才发现，原来斗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居然就是自己找了大半辈子的亲兄弟！你们说，这不是造化弄人吗？太让人感慨了！”
好家伙，乔星辰这番绘声绘色的讲解，简直比电视剧本身还精彩。那十个本来还绷着脸、故作镇定的士兵，一个个听得眼睛都红了，鼻尖不停地抽着，强忍着眼泪。
顿时，整个收购站里一片此起彼伏的抽鼻子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嘤嘤呜呜”声，那场面，好不热闹。
方雪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屋子感天动地、眼泪汪汪的硬汉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壳都快疼炸了。
老天爷啊，她这又是要偷偷养着一支古代军队，又是要低调建学校的，已经够头疼了，现在还得应付这群被狗血电视剧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大老爷们儿！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头皮一阵发麻，赶紧拉过旁边还在嗑瓜子的赵煜城，压低声音说：“以后这种狗血电视剧，就让他们少看点吧，你看这一个个的，哭得跟啥似的，太不淡定了。”
赵煜城挑了挑眉，忍不住笑了：“我也没想到啊，这群看着五大三粗、浑身是劲儿的大老爷们，感情居然这么丰富，看个电视剧也能哭得泪流满面的，真是长见识了……”
说着，他瞥了一眼还沉浸在感动氛围中无法自拔的那群人，凑近方雪宜，神秘兮兮地说：“雪宜姐，你说奇不奇怪，《养猪哥哥》都是多少年的老电视剧了，当年可是红透大江南北，男女老少都爱看的，他们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方雪宜身子一僵，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打哈哈道：“你也知道他们是从很偏僻、很偏僻的地方来的，估计那地方条件差，连电视都没有，所以没看过也正常……”
赵煜城双手抱胸，一脸疑惑地嘀咕：“什么小山沟啊，连电视都没有？现在就算是偏远山区，也不至于连电视都看不上吧……”
方雪宜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你年轻，不懂以前生活的苦，以前啊，好多地方连电都没有，更别说电视了，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赵煜城：“……”他怎么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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