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棋布，繁星满天，七月底的夜，轧钢厂仓库外的空地上，职工们带着家属，两三千人聚集在此，聚精会神的看着幕布上投放的电影。
这是一个多月前刚上映的电影红旗谱，厂领导考虑这段时间生产任务重，既是为了犒劳职工，也是为了政治宣传任务，就在今天安排许大茂晚上给职工们放电影。
“工友同志们，瞅准喽！”一边放着电影，许大茂还得看着屏幕，一边举着大喇叭，声情并茂的讲解，“这冯兰池戴的金丝眼镜，跟咱厂去年揪出的郭淮一副德行，骨子里淌着剥削阶级的黑血！”
等放到朱老忠率农民抢粮的阶段，许大茂又提高嗓门，“同志们，这叫啥，这就叫虎口夺粮！”
“咱们生产车间的各班组领原料的时候，都得学朱老忠同志，一斤一两都要算计到骨头缝！”
......
以前的电影放映员是个苦差事，不但要负责给厂里职工放电影，还时不时下乡，偶尔再来个领导想看，那就提着放映设备到处跑吧。
这时候电影放映设备都是很笨重的东西，放映机加上胶卷，起码一百来公斤，是公斤！
连专配放映员的自行车都是专门改装的，是个纯体力活。
而且设备经常出问题，这也要求放映员有基本的处理故障的能力。
最最重要一点，讲解。
原因也简单的很，文盲率太高，别说农村，城里不识字的也一抓一大把。
以前就有过，同样是京城，放映地道战的时候，有观众误将日军对话字幕理解为我军投诚，闹了笑话不说，还引发公社批斗。
而且这时候的电影讲解绝非是简单的画外音补充，而是通过时实时政治符号嫁接，将银幕内容转化为阶级斗争教材，让虚构情节成为现实批判武器。
他们不仅仅是影片操作者，更是政策解说员。
电影放映员，能够第一时间，深刻且详细的了解国家最新政治走向，在五六十年代，被称为干部晋升的快车道，就是基于此。
这不仅仅是技术垄断，更是其属于意识形态传播的代理人角色的原因。
许大茂可惜就可惜在被他爸忽悠瘸了，觉得放映技术不能随意教出去，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厂里就他一个大拿，想提拔他也没人顶他位置啊。
加上娶了娄晓娥，被资本家成分牵连，三十多岁还是最低的八级放映员，拿着三十五块五的工资。
六十年代，得天独厚的电影放映员，转任政工干部岗位的比例，最高的时候甚至高达38%。
许大茂也不是不会来事的人，就这境遇，实话说，着实有些可惜。
不过他现在心思显然不在电影上面，讲解的时候，不时会瞟一眼人群前方跟何雨水小声交流的何雨柱，心里不停吐槽那帮青皮干活不利索，都一个多星期了，怎么还不行动。
这也是他冤枉人青皮了，人家虽然不准备断手断脚把事闹大，但收了钱，见个红给个交代总会要的。
这不是一直没找着机会么，现在困难时期，厂里也不敢开小灶，外面也没人找他做席面，每天上下班都跟着人流，大庭广众之下，怎么打嘛。
这也是时代特色，以前民国青皮帮派大白天就敢明火执仗跑人家里为非作歹，换现在试试。
工人兄弟们文化水平和觉悟不一定有多高，但拳头一定足够他么的硬！
许大茂烦，守在厂外的青皮小五更烦，他是认蔓儿的，只有他能踩点，每天起早从城南跑到东城，就守着何雨柱上下班，不知情还以为他是镖师呢。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等到机会了吧。
晚上看电影起码得八九点散场，何雨柱上下班的路径小五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走一遍，大晚上的，随便找个角落候着就行。
一直等电影正式开始放映，确认何雨柱没离开，小五才转身跑回天桥码人。
早点打完拉倒，天天踩点无聊死了都。
他无聊，有人比他还无聊，远离看电影人群之外的配电室，巫马不自觉打个哈欠，度秒如日的盘算着电影什么时候结束。
六十年代，不管什么工厂，放映电影时，供电局派遣电工现场值班是必要且普遍的做法。
生产停就停了，不是多大问题，但放电影是政治宣传任务，这时候要停个电，那说法大了去了。
往后几年就有现成的案例，因保险丝熔断导致李双双放映中断，不仅当值电工被定为破坏社会主义文化传播，连带追责至供电局长任用资产阶级技术权威，甚至后边倒逼形成‘三人联保制’。
巫马这个卷王离轧钢厂最近，技术也被同事认可，这个赚加班费的机会，老电工们就忍痛让给了他。
表演形式化，台词夸张化，动作戏剧化，还他么是黑白的，加上许大茂公鸭嗓的讲解，这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嘛...
又一次检查完三相电压波动的巫马忍不住暗自吐槽，下次说什么也不接这种活了。
无聊的要死，还没一点小小心意，除了加班费半点其他补贴都没有，莫逑意思。
就在巫马都快打瞌睡的时候，许大茂的声音陡然放大，“同志们看呐！没有领导和组织，单靠个人义气是斗不倒地主的！”
“朱老忠从自发反抗到自觉革命，证明了只有团结在组织的旗帜下，才能彻底砸碎剥削枷锁！”
“电影里冯兰池用割头税压榨百姓，就像现在有人想复辟资本主义！”
“咱们轧钢工人要擦亮眼睛，谁敢破坏生产，就是新时代的冯兰池！”
“朱老巩护钟吐血而死，朱老忠送子参军，咱们也得有这种觉悟，下月增产20%钢铁，就是给阶级敌人最响亮的耳光！”
呱唧呱唧~~~
职工跟家属几千号人都被许大茂的言语煽动，看着银幕上的剧情，热泪盈眶的鼓起掌。
巫马将今天值班配电室的各项数据填写好，伸了个懒腰，接下来等许大茂收拾好放映设备，拆除临时架设的胶皮线和扩音器电源，把发电机跟配电箱等设备装箱就算完事。
终于结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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