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卿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案上摊开的卷宗，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纸页上，将他眉宇间的倦色照得分明。
“查了一个多月，官银案总算见了些光亮。”
倾城执起青瓷茶盏，氤氲茶雾后那双凤眸似笑非笑：“再等几日，这潭浑水也该见底了。”
“臣弟如今总算明白，”君莫卿忽然轻笑，玉色指尖划过案上卷宗，“皇兄为何舍得让皇嫂千里迢迢亲自督办此案了。”
他抬眸时眼底映着窗外的天光，“皇嫂之智，非常人可及。若非皇嫂坐镇，这案子怕是至今还在迷雾中打转。”
倾城搁下茶盏，釉色青瓷映着她纤长的指节：“说到底，该谢的是念一，若不是她误打误撞惊了杨铁匠，你我此刻怕还在死胡同里打转。”
茶烟袅袅间，她的话锋忽然一转：“女儿家哪有你想的那般娇弱？不让她展翅，你永远看不见她能飞多高。”
“你该学学你皇兄，既认定了，何来这许多瞻前顾后？”
君莫卿倏然收拢手指，茶盏在他掌中发出细微的颤音。
屋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窗外竹叶在春风中簌簌作响，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茶盏中的热气渐渐散去，倾城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忽而抬眸：“念一这几日心绪不佳，官银案剩下的收尾便交给你了，我带她去青城县走走。”
君莫卿眸光微滞，眼前仿佛又浮现那抹单薄的身影——她独自立于庭院海棠树下，落花纷扬间，衣袂被风掀起又落下，像一只折了翅的蝶。
他喉结微动，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好。”
倾城起身时，衣袖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沉水香，她停在门前，逆着光的侧脸看不清神情：“我要去看看念一的伤。”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片坠落的梨瓣：“你要不要一起？”
君莫卿的指节在案下攥得发白，却终究没有起身，他垂下眼帘，苦笑道：“不了——”
倾城定定看他一眼，春日暖阳照得他侧脸轮廓格外清晰，却也衬得那份落寞愈发深刻。
她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是轻叹一声，衣袖带起一阵微风转身离去。
房门开合间，一缕阳光趁机溜进屋内，照亮了案前飞舞的细尘，也映得他独坐的身影愈发清冷。
东宫太子书房
“殿下，殿下，”秦公公捧着锦缎包裹的信笺，踩着细碎的步子小跑进来，腰间玉佩晃得叮当作响。
他脸上堆着笑，眼角皱纹里都藏着喜气：“太子妃娘娘的加急书信到啦。”
正批阅奏折的君莫言手中朱笔猛地一顿，一滴朱砂‘啪’地落在宣纸上，洇开成一片红霞。
他霍然起身：“快拿来。”
秦公公小跑着递上信笺，偷眼瞧着自家主子指尖微颤的模样，心里暗笑。
太子妃离宫不过月余，这冷面储君就相思成疾，日日都要问上三遍可有信来。
君莫言三两下拆开火漆，雪浪笺上熟悉的簪花小楷跃入眼帘。
他紧蹙的剑眉渐渐舒展，指腹不自觉地摩挲过那句“见字如晤，妾身安好”信纸透着淡淡沉水香，仿佛那人正倚在身侧耳语。
待读到“官银案不日可破，归期必不负约”时，他唇角不自觉扬起。
窗外春阳正好，照得信纸上金粉闪闪发亮，就像那人永远含着星子的眼眸。
“果然...”君莫言将信笺轻按在胸口，眼底漾开温柔涟漪，“孤的太子妃，从不食言。”
青城县
马车辘辘驶过青石垒砌的城门，檐角铜铃在春风中叮咚作响。
“主子，青城县到了。”侍卫的声音传来。
倾城轻挑纱帘，熟悉的青瓦白墙扑面而来——街边茶肆的蓝布招子仍在老位置飘荡，酒坊门前的槐树又粗了一圈，与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她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帘角。两年了，自那日匆忙逃离青城县，整整七百多个日夜。
如今归来，连空气中飘着的炊烟味都带着旧时光的温度。
“姐姐，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么？”江念一凑过来，杏眼里盛满好奇。
“嗯——”
倾城望着炊烟袅袅的街巷，恍惚看见幼时的自己正挎着竹篮从药铺跑出来，
父亲在后面追着喊“慢些跑”，那篮子里装着新抓的甘草，甜丝丝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渐消歇，马车在青竹巷口缓缓停驻，
侍卫与青衣一左一右搀扶着二人下车，倾城抬眸望着眼前斑驳的青砖小院，恍如隔世。
两载光阴流转，这座曾悬着“海棠医馆”木匾的院落，早已物是人非。
当年药香萦绕的厅堂里，总见父亲执秤称药的背影，直到继母要将她塞进贾员外那顶腥红的轿子，她不得已将祖产典卖给杨员外，碎银百两便买断了孩时记忆。
如今推窗可见的晒药架改作了酒旗，往来住客的谈笑取代了病患的呻吟，客栈新漆的桐油味里，隐约还藏着当归与陈皮的苦涩。
店小二肩搭白巾，满面堆笑地迎上前来，躬身作揖道：“几位客官里边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店小二怕几人会走掉般，他又卖力的介绍：“咱们这儿的荷叶熏鸡最是出名，用的是后山活泉养的嫩鸡，裹着新鲜荷叶文火慢熏，连县太爷尝了都夸好。”
倾城被店小二的招呼声拉回神思，眸光微敛，轻声道：“可还有空房？”
“巧得很，东厢刚腾出三间上房，窗子正对着后院的梅树，清静又雅致。”小二利落地将抹布甩上肩头，竹帘子在他身后晃荡，透进一缕斜阳。
江念一目光扫过客栈，青瓦檐下悬着两盏崭新的红灯笼，堂前榆木方桌擦得锃亮，虽不算宽敞，却处处透着利落。
她瞥了眼倾城失神的模样，未多言语，只朝店小二竖起三根纤长手指。
“好嘞，东厢上房三间，”小二拖长声调朝里吆喝，随即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热切：“几位舟车劳顿，快里边歇着，热水饭菜即刻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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