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都歇息了。
王金福家里还算宽敞，足足有三个卧室。
卧室虽然只能摆下一张木板床。
小花一间。
爹娘一间。
王金福和墩子一间。
两兄弟睡一张床，一人睡一头。
墩子吃饱喝足，已经抱着王金福的腿，梦周公去了。
王金福看得忍不住一笑。
两天前，两兄弟睡觉，墩子就缩着个小身子，团成一团，可怜兮兮的靠着墙壁睡。
现在四哥又是给他吃油炸鱼，又是给他吃炒菜炒肉白面馒头。
心里头可喜欢四哥，可黏着四哥。
晚上一上床，就迫不及待抱着四哥的大脚丫子打瞌睡。
仿佛，四哥的大脚丫子，就是香喷喷的大猪蹄子！
“嘿嘿。”
仿佛梦到好吃的，墩子开始吸溜口水。
王金福也跟着嘿嘿笑了一声。
噗~
墩子抬起屁股放了一个屁，又臭又响。
“……”
王金福笑容消失。
旁边的房间里，爹娘听到两边的小卧室里，传来微弱的鼾声，还有屁声，才悄悄坐起身子。
“老头子，真让小花念书吗？”
娘压低声音，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问道。
“让。”
爹也压低了声音回道。
声音低沉，却很坚定。
娘没有反驳，反而惋惜着悄声道，
“是啊，苦了小花这个丫头，明明念着书，却辍学了，要是老四能早点……”
“老四现在很好。”
“嗯。”
“要是老四今天换回来的不是油，是钱，该多好啊。”
“老婆子你说什么胡说！”爹压着声音，语气不满道，
“黑市是什么地方！牛鬼蛇神都有，肯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保住小命最重要！”
“能换到油不错了！”
“你难道还想老四被当成投机倒把，然后抓进去不成？”
“哎呀少说点少说点，我明白厉害，我只是说说。”
“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钱？哎，也没多少了。”
爹起身，从瘸腿矮脚的老旧小柜子里，一通摸索。
“摸到了。”
爹从柜子最里的一角，摸出来个小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十来张钱。
“老头子，快数数。”
娘压着声音催促道。
爹数着钱，有1分的，2分的，1毛的，就是没见着面值1块以上的。
很快，就数完了。
数完后，爹叹了口气。
“多少啊老头子！”
“5毛6！”
娘听完就沉默了。
“上学期学费我记得交的2块出头，还有接近1块学杂费，就是3块，我们还差2块4啊。”
“开学都快1个月了，应该要不了3块吧？”
“哎，不管那些，现在是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看来，只有拿工分和生产队抵账了。”
“也只能这样子做了。唉。去年一工分2分钱，今年收成好上不少，一工分怎么也得抵2分2，2分3，老头子，你明天拿工分抵账，一定要多抵一些！”
“我晓得。”
夜深了。
月亮下沉，太阳还没冒头。
生产队的钟声就响了。
一家人都出门。
爹娘小花墩子一路，王金福自个儿一路。
爹娘一行人，刚走到家门口外不远的田埂上，就迎头碰上邻居六婶一家。
她家二娃子和小花一般大，是同学。
黑瘦的个儿，背了个满是补丁的书包，他瞥瞥小花道：
“小花，你又要到地上帮你娘干活呀？”
小花悄悄看了眼二娃子的补丁书包，抿了抿嘴角。
念书真好呀。
她也好想在课堂上读书认字，和同学们说话，和好朋友一起玩耍做游戏。
但，家里没钱。
交不上她的学费了。
她跟着爹娘，看过爹娘干活，那一筐一筐的碎石，把爹的手脚磨出了血泡子。
她如果非要念书，爹身上会累出更多的血泡子。
念书……还是算了吧。
从二娃子的补丁书包上，收回视线，小花咧着嘴角，像是笑道：
“嗯！”
二娃子听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道：
“小兰她们说，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学校看到你，有些想你，说放学后找你玩，就在你家做作业。”
“小兰？”
小花的好朋友。
“到家里玩？”
小花忍不住看看爹娘，见爹娘点头，才露出笑容，回道，
“你告诉他们，我会在家里等她们。”
二娃子点头跟着她娘走了，她娘走着忍不住回头道，
“小花不是都快念完高小了吗？就剩最后一学期了，多可惜呀。”
“他家六婶说得对，小花的书，必须念。”
爹娘听了，脸色都有些感叹，但也当即回了句。
六婶家那口子连拉她，道，
“就属你话多，赶紧走。”
娘摸了摸小花的头道，
“小花，爹娘很快就会让你回到学校的。”
爹娘既然决定了，心里就没有犹豫，也是同时都对小女儿露出笑容。
听到能回到学校念书，小女儿一定很高兴吧。
“不！我不回学校！”
小花连连摇头。
爹娘脸色顿时都变了，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小花说，
“小花笨，小花读书不得行，小花也能出工，小花听说小花这个年纪出工，也能拿大人一半的工分呢，我挣工分给墩子念书。”
“傻孩子。”
娘揉着小女儿的小脑袋，眼眶红了。
另一边，王金福则是一路走向山上。
“哟，金福啊，这是往哪儿去啊？”
“八叔啊，八叔这精神头看起来老足了。”
王金福嘿嘿一笑，然后指了指后山的方向道，
“这不是听说山上野鸡都扎堆了，我这不得上山捡几只回来，给爹娘过过油水嘛。”
八叔只是见着人习惯性的打招呼，竟然就被王金福夸了一句。
他心里美滋滋的，脸上顿时也笑开了花，呵呵的道，
“金福这孩子长大了，长大了。不过啊，哪个棒槌说的后山野鸡扎堆，这不是害人吗？金福啊，不要听别人说胡话。”
“嘿，还是八叔实诚，看来我是被人骗了。”
王金福故作一脸懊恼，然后道，
“还是有点不甘心，还是瞅两眼罢。”
见王金福还真就立马信了自己的话，八叔心里舒坦无比，忍不住叮嘱了两句道，
“好好好，山路不好走，金福你啊要小心着点，免得伤了身子让你爹娘担心。”
“谢谢八叔，也祝八叔今天出工顺利，多挣工分。”
“好好好。”
八叔乐呵呵的走了。
王金福也笑呵呵的摇摇头，继续往山路上走。
换做以前碰见八叔，王金福最多嗯一下。
现在的他，却愿意多说两句好话。
都是一个村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两句好话，能减少不小的麻烦，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何乐而不为？
当然，山上野鸡扎堆，是王金福自己编的。
他换了不少物资，怎么着也得上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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