鋆见停下晃动的银钩鞭，面上有一丝疑虑和顾忌：“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不经打。”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花容失色。
黄焱剧烈地猛咳了几声，紧接着一道隐郁的黑影现于他的身后，身边缭绕了比顾恒卿更多的黑气。那声音苍老而又沉稳，阴冷而又无情：“这是怎么一回事？”
鋆见后退一步，又连走三步，抢先道：“父君！黄护法欲图谋不轨，杀害儿臣，儿臣为自保，重创了护法。”
黄焱捂着胸口，又吐了吐血，装作虚弱地说：“魔君明鉴，属下功力如何，魔君再清楚不过，纵是有所欠缺，尚有药物辅佐，又怎会不敌公主？只是鋆见公主为维护一仙界之人，才动手伤了属下，属下……有苦难言啊。”
鋆见正要开口，却被魔君伸手阻止，他扫了面前的顾恒卿一眼：“见儿，你与这仙界之人是何关系？”
鋆见面色微微有些变化：“父君，顾兄只是我的朋友，是黄焱信口雌黄，欲诬陷儿臣和顾兄，还承认当年坑害青漓一事，父君……”
魔君目光淡淡扫视着在场之人，凛然似锋，放似不论哪个目光与他接触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之感，身子站得笔直，矜持不苟。而魔君乍一听到“青漓”两个字，原本浓黑的眉毛蹙了蹙，偏头看顾恒卿：“那仙界之人，名唤为何？”
顾恒卿拱手道：“在下白求跹上仙首徒顾恒卿。”
魔君闻言一怔，抬起眼来：“你就是白求跹的徒弟？”
“正是。”顾恒卿道。
这一说完，他身上的煞气全无。
魔君视若不见，不动声色问道：“你来我魔界有何贵干？”
顾恒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便实话实说道：“魔君详闻，我师父一月前为救我误中黄焱的蚀仙散，导致灵力大失，性命微垂，且此毒无药可解，倘若一再拖延下去，我师父可能……故在下恳请魔族公主带往贵地，借贵族的助魔壶一用，待炼好了解药，必当奉还，还请魔君成全。”
魔君捋了捋胡须，偏头一看黄焱：“蚀仙散一事，我略有耳闻，却不想中毒的是白上仙。只是我魔界素来与仙界不睦，仙界若失一柱，对我魔界未必不利，本君凭何答应你，借助魔壶呢？”
鋆见说道：“父君，顾兄是儿臣唯一的朋友，不论怎样，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顾恒卿微微一惊，唯一的朋友？难道说……
黄焱插话道：“魔君，白求跹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毁了魔族威望，此仇不共戴天，如今她好不容易落魄了，我们怎能放弃一时之利，去反手帮助她，养虎为患？”
“父君！”
“魔君！”
“够了！”魔君一甩袖袍，看向顾恒卿，“少年，你说说，本君凭何借助魔壶？”
就在鋆见和黄焱吵闹的时候，顾恒卿已经想好了对策，面对魔君的问话，不慌不忙，回答道：“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教会了我为人。其中，她教过我这么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活于世，有生当有死。而死，不一定是一个生命的终结，也许，是新的轮回的开始。我们修行，修的其实是一种逆天而行的方法，我们逃不脱命运的安排，那就逆天而为，不论结果怎样，至少我们试过了。一个人命中该有的，就一定会有，因为这是注定了的，而如果没有，那怎么办都是没有的。人总要学会知足，而这也是一种审时度势的态度。我们生于世间，一边参考着命运，一边改造自己的命运。如果师父命中该绝，那就算有解药也无所济事；但如果说她命不该绝，就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不管条件多么恶劣，也可以坚持下去。”
说到后面，他心里堵得发慌。
黄焱一声不吭，鋆见默然不语。魔君一一听着，到后面眼里似乎闪着光，看顾恒卿的神色也顺眼了很多，点头道：“好一个命中注定！”
他半转身，背着手，仰头说道：“本君年轻时，也是不信命的，以为只要自己想要，便能得到。我要天，天就是我的；我要地，地就是我的。只是到了后来，经历了许多挫折磨难，才明白，光想无用，有时还是得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
他转回身，注视着顾恒卿面纱的真容：“前任魔君传位时，曾嘱咐于本君，命中该有，则整个天下都属于魔界。但这从本根上来说不现实，所以才有了一次次努力的逆天，修仙成魔其实都差不多，还不是取得长生，改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个人，如果连争取都做不好，又何谈想要其他呢？”
他走近黄焱，不顾后者的推阻，手泛着黑光，搜出了一样壶状物体：“少年，你想借的，本君答应了。”
顾恒卿喜出望外，赶紧诚谢道：“多谢魔君慷慨相助，他日恒卿必当结草，不忘救师之恩。”
魔君把助魔壶交给顾恒卿，说道：“本君借你，不是图什么人情，只是因你说得有理，让本君高兴。人，就是要有不服输的精神，才可以走向更好的人生。”他侧头：“见儿，你可听清本君说的话了？”
鋆见撇撇嘴，不高兴地说：“没有！”
魔君无奈的笑着摇头：“这孩子……”
顾恒卿捧着助魔壶，略有迟疑，魔君似看出他心中的疑惑，对鋆见说：“见儿，你去陪顾少仙使用助魔壶，炼出解药救白上仙吧。”
“好嘞！”鋆见兴奋道，又一低头瞟向狼狈的黄焱。
魔君淡淡扫了一眼，说：“见儿不得无礼，还不快去帮顾少仙。”
鋆见嘟起嘴，心里腹诽一番，走到顾恒卿的身边，顾恒卿再三道谢，两人才化作光芒飞身掠走。
黄焱伏在地上，颤声道：“魔君，顾恒卿分明是……”
“本君知道。”魔君淡淡道，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情感。
黄焱一个哆嗦，惨白着脸：“那魔君……”
魔君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魔君凝望了顾恒卿和鋆见远去方向好一会儿，忽的一声长叹，身上的桀骜之气和阴森可怖的魔息淡了不少，又见得那面上的几许萧索，眼神之中的迷茫和顽固之意，片刻，头微微垂了下来，口中兀自低声轻语：“命不该绝，命不该绝……”
顾恒卿和鋆见飞了好一段距离，停在了一处空旷的草地。
顾恒卿捧着助魔壶，不知所措地看向鋆见。
鋆见抿出一笑，双手接过道：“看来还是需要本公主助你一马啊。”她一手结印，拍在助魔壶上，神情陡然肃穆，念诵着一串顾恒卿听不懂的魔音。
他静静看着她施展魔法，那被裹在黑暗中的女子，眼神里竟透着魔族罕见的阳光，鋆见催动术法，助魔壶慢慢浮上半空，黑光乍现，流溢出一丝阴冷之气。
鋆见高声道：“助魔修魔，半者无功。我欲炼壶，早生魔毒。给我蚀仙散的解药！”
助魔壶不停地旋转，黑光盘旋，直至壶盖子自动被掀开，一张轻飘飘的黄纸悠悠掉落，鋆见一手接了纸，助魔壶黑光渐敛，慢慢顺时旋转下降，回到了鋆见的另一只手上。
“解药……”顾恒卿望着鋆见手里的纸。
鋆见一手托着助魔壶，侧头看了看纸上的字，说：“这是炼制蚀仙散解药的材料。”
顾恒卿一听，忙过来看，喃喃读着上面的字，说：“这些材料在凡间的药铺都能买得到，可是这六叶雪参怎么从未听过？”
鋆见说：“六叶雪参乃稀罕之物，凡尘和仙界皆不可见，纵然是我魔界，也仅有一株，却在一百年前和其他一些珍贵药材被毁于人魔之战了。不过，我听魔君说过，这六叶雪参似乎在妖界遍地长，若有需要，不妨到那里看一看。”
“好，那我就去妖界。可是，那六叶雪参长什么样？”顾恒卿问。
鋆见踱着步，思考了下，说：“我在《古今丹药》中看到过有关它的图片，是一种通体雪白，有六片水滴状叶子的人参。”
顾恒卿略皱了皱眉。
鋆见拍拍他的胳膊：“顾兄，不如让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顾恒卿一怔。
如果可以，他想独自前往妖界，但他并不知晓六叶雪参何等样貌，万一认错，可能造成一定的损失，此刻不得不再次劳烦了鋆见。
“那好吧。”顾恒卿道。
鋆见笑盈盈的，好似十分开心。
她转过身：“不过妖界一向抠门，如果我们当面去讨，他们十有八九不肯借，不如我们亲自去幻月境，把六叶雪参采来吧。”
“幻月境？”顾恒卿问道。
鋆见见状，明白他不懂此地为何物，就解释着：“幻月境是妖界的一个地域，也是离我们目前最近的地方了。那里的六叶雪参比别处的多，更容易被找到，只是幻月幻月，想要进去，就必须得通过幻境的考验，不被虚假的幻象所迷惑，固守本心。”
“如果出了意外呢？”顾恒卿问了一种情况。
鋆见沉吟道：“最坏的结果就是一直被困在幻境里，永远都出不来。当然，如果有妖族发现我们的话，或许能幸免于难，但到那时，身份肯定会被暴露。”
顾恒卿沉默了。
“顾兄，或者我们去妖皇的老巢？”鋆见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去幻月境要多久？”顾恒卿问。
鋆见想了一想：“我们腾云驾雾不过半个月。”
“妖皇的老巢呢？”
“两个月。”
“还有其他地方能找到六叶雪参吗？”
“其他的，我不太清楚，地形比前两个更不熟。”
“去幻月境。”
明知此行可能会万劫不复，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只是担心师父。
两个月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他从皇宫偷来火莲花，能不被发现一日是一日，可是到底纸包不住火，哪一天有人发现镇国之宝被窃，肯定会引起动乱，不少人无辜会受到牵连。倒还是，越早找齐材料，越早炼成解药救师父为好。
幻月境是凶险了点，也好比被妖皇发现，去更不熟悉的地方寻找六叶雪参为好。
鋆见虽然不知道其他地方，但好歹懂一点幻月境的地形，起码不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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