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翼卷子结果出来时，擢试的榜单也放出来了。
吴质当之无愧的榜首，叶庭风这次没有参加，陛下召他入宫，谈了整整一夜，另外安排了事情交与他，这是要重用他的意思。
前线打了战，后方的粮草就吃紧，陛下任吴质为户部侍郎，重查世家账目，把这笔烂账给理清楚。
这次涌现出来的人才可不止青城山的人，沈泽宸看着这些年轻人，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如释重负。
曾朴因修建枕星阁而闻名，沈泽宸叫他去工部历练，他年纪太小，将来也是可以委以重任的。
钟成也上榜了，他踩在榜单的末尾，堪堪有个礼部书史的位置可以坐，这个官太小了，毫不起眼，但是他可以跟着李钦正大人，是个难得的机缘。
青城山中，吴质一袭青袍坐在角落，对面是李朦和王子瑜。
王子瑜桌案前满是书册，他正提笔写着什么，见吴质进来才停下。
草堂又收了一批人，擢试监考之后，古钟年就向陛下请辞，坚持回来教书，陛下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吴质喝了茶，先看向李朦。
李朦扯起嘴角，他粗布麻衫，凭他的才学，想要在擢试上出人头地并不难，可他却偏偏把自己安在了榜单的最末尾。
他说：“子颜啊，如今缘娘有了身孕，我只想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朝堂风雨多变，我祝你此去一帆风顺，功成身退。”
他嘛，他就不去摊这逞风雨了，如今人才济济，也不缺他一个李朦。
吴质微微倾身，算是对他的致意，也是对他选择的尊重，他转而看向王子瑜。
李朦也算是在意料之内，王子瑜才让他不甚理解。
这样一个规矩的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拿了个探花，结果在殿前却拒绝了沈泽宸，要不是当今胸襟开阔，未曾与他计较，他此时怕也小命不保了。
王子瑜知道自己把人给气着了，但是他指了指吴质的后面。
吴质和李朦转过头，看见第一次擢试时，他们在那堵墙上写下的四句话。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去殿前叩见陛下的前一天，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他不能接受，但他知道，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天道的遗忘不是永久的，他们注定要一个个的想起来，共同承担这沉甸甸的秘密。
他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已经有人做了，为万世开太平，吾辈已经有多少人走在了这条路上，我不求权，也不为利，为往圣继绝学，就由我来做。”
“我想要名垂青史，成为大晋文坛的天。”
吴质抬手，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
许成动作很快，冥翼一家很快就搬到了老家堡旁边，琴舟还特意下了拜帖，请隔壁家的老爷子来吃酒。
鬼使神差的，林肃居然来了，和许成琴舟相谈甚欢，说到冥翼顽劣时，他没少看冥翼，说：“这小子，天性如此，莫要惯着他了，以后怕是要翻了天去。”
冥翼吃酒的动作顿了顿，席上杯盏交错，他透过晦暗不明的光线看林肃，发现林肃也从那边看过来。
冥翼忽然低声一笑，他果然猜到了。
毕竟现在的林肃，是带着记忆来的。
那日“考试”，冥翼没有让人失望，他控制了分数，每一门都踩着及格线过的，许成的话放在前头，果然没有把他的手机给收了。
自从搬过来后，冥翼和他们的关系就很微妙，这事要从他家保姆说起。
那日保姆收拾旧物，连带着冥翼那件带着血的t恤给收了，不想却被许成和琴舟撞见了，这个时代安稳得很，他们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血迹，忙问：“这是怎么了？”
保姆犹豫了半响，才说：“少爷回来的那天，身上带着不小的伤，我看那血流得呀……我叫他去医院看看，他却不肯，自己处理了伤口，还不让我说给你们听。”
许成皱起眉，问：“那小子不是说他没有受伤么？”
保姆欲言又止，最终说：“我看少爷那模样，这点伤，在他眼里还真不算是伤，要不是那天亲眼看见，吓了我一跳，单看他平日的言行举止，真不像是受伤的。”
琴舟低头喃喃到：“这孩子……丢了两天，怎么会变了那么多……”
许成手指敲打着栏杆，冥翼回来的第二天，他要收手机，冥翼不肯，虽说是打了车，可那些保安也不慢，他就这么在带着伤的情况下，甩了保安半条街，回来后，还硬生生挨了他一顿打，他没有叫过疼，这份能耐，真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有的吗？
他思量着，不由得把目光落在楼上那扇门上，那门后的，就是冥翼的房间。
他拍了拍琴舟的肩，安慰到：“咱们的儿子从小就聪明，现在经历被拐卖这事，长大了也说不一定。”
他们这次搬家搬的低调，请来的人也不多，琴舟应酬起来不是很难，隔壁的林教授毕竟教过冥翼，他们便多重视了些，坐在沙发里唠些家长里短。
冥翼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了，把许成和琴舟吓得不轻，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
他趁着三个大人不注意，翻了隔壁的墙。
林依正在书房内提笔练字，树叶沙沙作响，她也未曾想到，大白天的，家里还能进贼。
直到冥翼趴在窗边和她打招呼，林依才意识到不对，手中的毛笔直射出去，冥翼身形很快，却还是溅了满脸的墨。
林依从书房中走出来，那身校服她已经换下来洗了，在家里她比较放松，穿了身青绿色长裙，她神色还是那般冷，那抹残阳在她身后投入山野，她不识得冥翼，便冷声问：“哪来的小贼？”
冥翼逆着光，林依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这个人站在萧瑟的风中，寂寞极了，她心下一空，抿着唇，脚尖的石子滚来滚去，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那一刻，冥翼的声音散在风里，他很温柔，说：“我不是小贼，我……”他顿了顿，林依似乎听见了夕阳下的哽咽声，他说：“你不认得我，我是你邻居，刚搬过来的，林爷爷说你不肯出去，我就来与你打个照面。”
林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了，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冥翼坐在墙头，身后是许成的怒斥声，他下意识的摸了腰间，发现那酒葫芦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他穿着运动套装，摸了一个空。
他忽然逆着风仰天狂笑起来，他坐在墙头，就和不夜城见面时他坐在屋顶上一样，他身后的是广阔无垠的世界，他说：“丫头，我们这便算是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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