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沉默片刻，终是拱手道：“属下明白了。那……是否要现在就将消息传给三军，让兵士们早做准备？“
沈靖州微微侧头，神情从容，却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不必。“
“今晚，留给他们歇息。“
“明日朝阳升起，再传令也不迟。“
“大战之前，养好力气，养好心气。到时候，让他们亲手去取这一场胜利。“
副官闻言，心头微震，重重应下，悄然退下去安排。
沈靖州立在原地，负手凝视夜空。
火光在他眼底跳跃，倒映着一片尚未燃尽的星辰。
......
金銮殿。
女帝叶昭杨端坐主位，手中捧着一份刚刚送达的战报。
战事吃紧，朝臣们犹如惊弓之鸟，朝局也十分紧张。就在这时，玄武军黑水岭大捷！
中路溃敌，粮草焚尽，残兵逃散。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胜，南羌北罗溃不成军。此一战赢得漂亮，足以扭转大宣战局。
——她果真没有看错沈靖州！
叶昭杨微微收敛情绪，将战报放回案上，抬眼扫视殿内站立的朝臣们。
她将玄武军取胜的消息公布下去，朝堂内本该是庆功的气氛，但很快，议事之中便涌起了隐隐的不和谐。
吏部尚书出列，作揖言道：“玄武军此战，确有功绩，然沈将军擅自应允决战之事，未曾上奏，请陛下明察。”
“正是！事关国运，岂可一人自专？”话音未落，礼部尚书亦出班附和，“臣等以为，将军虽勇，但莽撞，有失体统。如今大宣实力对比南羌北罗尚有不济，此时决战，操之过急。”
户部侍郎、左中郎将等人纷纷低声附议。
短短几句，就又把沈靖州从“大捷英雄“拉回到了“目无朝廷“的罪名边缘。
女帝手指微动，轻叩案几，神情不动声色，耳中却已捕捉到一波波心声。
“沈靖州也太放肆了！”“功高震主，合该敲打！陛下这么倚重他，把我们放在哪里？”“若是败了也罢，若是胜了，陛下宠信他更甚，将来如何制衡？”“若有朝一日，他倒戈了怎么办？”
叶昭杨眉眼微敛，似笑非笑地扫过众臣。
丝毫不意外，这些口口声声为国忧虑的人，心中想的，却无一不是自己的前程和利益。真正为国忧虑的，倒是被他们拿来口诛笔伐的人。
玄武军三日连战三捷，正是沈靖州以命相搏换回的血与胜果。但在这些人眼中，他的功绩却只成了威胁，而他的家国情怀，也被歪曲成“别有用心”。
女帝缓缓开口：“尔等言之凿凿，可有确凿证据，证明沈将军擅专生事？“
众人一滞，连忙跪下叩首：“臣不敢！臣等只是忧虑国体！”
女帝冷笑一声。
忠心？
她听得再清楚不过——
他们所谓的忠心，不是忠于大宣，不是忠于天下苍生，而是忠于他们自己的一亩三分的利益。
大宣的朝堂上，怎么尽是这种人？
没有早早清理干净，是她作为皇帝的失策。
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似不经意道：
“朕闻，沈将军未曾擅作主张。玄武军探得联军即将重整兵锋，若不迅速决战，待敌人稳固阵脚，便再无可战之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以兵事决兵事，不需事事请示。若尔等身在战阵，是欲先请奏、再决胜？”
殿中众臣皆俯首，不敢再言。
等气氛稍微缓和，他们才敢面面相觑——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该由陛下说出吧？
香炉中袅袅青烟，在静默中悄然升腾。
叶昭杨眼底寒光微闪，一一扫过下方众臣。
至于那些只知道推诿、揣度圣心的软骨虫，哪怕今日暂留，也不过是为了稳定时局，迟早有被清算的一日。
女帝收回目光，冷冷道：
“退朝。”
殿门缓缓打开，寒风灌入，带着一股凛冽肃杀之意。
朝臣们心惊胆战，纷纷叩首退出，只余下叶昭杨独坐高台，眼神深沉如夜，静静望着殿外，仿佛要穿过薄雾，看向沈靖州的军营。
......
庆祝之后，天光微曦，尚未大亮，寒风卷起营地边的旗帜，猎猎作响。
玄武军已整齐列阵，数千甲士肃立于操场之上，刀枪林立，铠甲寒光如雪，杀气随着呼吸蒸腾，在清晨的冷雾中化作一片厚重的威压。
沈靖州负手立于高台之上，身披黑甲。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望着这些用血与汗淬炼而成的士兵。
曾经，他们怯懦、涣散，曾经，他们尚且是稚嫩的雏鹰；而今，他们目光炯炯，血气昂扬，已然是可堪托付生死与国运的利刃。
——即便没有成长到巅峰，命运也从来不等人。
沈靖州缓缓向前一步，站在台阶尽头，声若洪钟，穿透晨雾，清晰传入每一名士兵耳中：
“本定远大将军，沈靖州，今日召诸位列阵于此，唯有一言相告——”
“三日之后，我大宣玄武军，将于南羌北罗联军，决战！”
话音未落，阵列中便响起一片轻微的骚动。
即便是已经在黑水岭血战中淬炼过的兵士，听到“决战”二字，仍不免心中一震。
“敌军已败北路，粮草尽毁，溃不成军；但曹林狡诈，已调动南羌、北罗两地残兵，欲与我大宣玄武军决一死战。”
“此战，胜，则护我京师无恙，守大宣山河！”
“败，则尸骨无存，国破家亡！”
冷风卷过战场，兵士们的呼吸无形中急促起来。
“三日之后，本将亲率全军，赴天霁平原决战！”
“你们——可敢随我——一战！”
话音落地，天地震颤。
短暂的静默之后，不知是谁先猛地举刀，嘶声高喊：“愿随将军，征讨敌军！”
一声怒吼，撼动山林！
紧接着，如山呼海啸一般，整个玄武军齐声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
“愿随将军，征讨敌军！！！！”
“愿随将军，征讨敌军！！！！”
“愿随将军，征讨敌军！！！！”
三声齐震，地动山摇。
士气如潮水般升腾，沈靖州满意颔首，心定下几分。
他高高举起佩刀，刀锋指向天边尚未升起的旭日方向：
“本将不求你们人人不死，不求你们人人凯旋！”
“但求——”
“战至一兵一卒，亦不辱国土寸分！”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意，
“本将可誓以性命，与诸位共存亡！”
烈风呼啸而过，将他披风扬起猎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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