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时，我正蹲在货架前整理泡面。后腰别的对讲机突然滋滋作响：\"小周，前台有人找。\"电流杂音里，店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揶揄，\"是个美女。\"
收银台前站着个穿oversize黑色卫衣的女生，鸭舌帽压得很低，正用指甲不断敲击着关东煮的玻璃柜。指甲油是剥落的酒红色，像干涸的血迹。\"要辣汤，\"她头也不抬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萝卜多加点。\"
这声音让我手一抖，热汤溅在腕表表面——是苏晴，林薇的大学室友。上次见她还是在医院产科走廊，她抱着束蔫头耷脑的满天星，结果被陈昊连人带花赶出了病房。那天她穿的也是这件卫衣，后背印着的\"Girls power\"已经被洗得发白。
\"再拿两罐啤酒。\"她终于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下眼睑还粘着没擦干净的睫毛膏碎屑。见我愣着，她直接伸手从柜台底下摸出打火机，动作熟练得像是常客。\"敢下班吗？\"火苗在她瞳孔里跳动，\"陪我喝点。\"
#### 二
深夜的街心公园长椅上，苏晴用牙齿撬开啤酒罐拉环。\"啪\"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仰头灌了大半罐，酒液顺着下巴流进卫衣领口，在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湖泊。
\"你知道吗，\"她突然笑起来，虎牙磕到易拉罐边缘，\"那孩子根本不是陈昊的。\"
我手里的啤酒罐突然变形，冰凉的液体溅在裤子上。三个月前林薇蜷缩在我出租屋沙发上的画面闪现，她小腹还是平坦的，手指死死攥着b超单：\"医生说...受孕时间刚好是那天晚上...\"当时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地板上，和此刻啤酒滴落的轨迹一模一样。
\"她跟陈昊那天确实睡了，\"苏晴掰着涂黑的指甲，甲油剥落处露出苍白的甲床，\"但之前一周...\"她突然凑近，酒气混着薄荷爆珠烟的味道喷在我脸上，\"她跟美术系那个研究生开房被我撞见过，在汉庭2307。\"
路灯\"滋啦\"闪烁了一下。我想起林薇朋友圈那张孕照，她摸着微凸的肚子笑得甜蜜，配文是\"昊哥说鼻子像他\"。而现在苏晴的每个字都像针，把那层虚幻的幸福泡泡逐个戳破。远处便利店的白炽灯光穿透夜色，在啤酒罐上投下冷冽的反光。
\"你为什么不早说？\"铝皮边缘割疼了我的掌心。
苏晴突然扯开卫衣领口。锁骨下方有道月牙形的疤，和林薇脖子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深更旧。\"她砸的香水瓶，\"她轻笑，手指抚过凹凸不平的疤痕，\"香奈儿五号，玻璃碴子扎进去的时候还挺香的。\"喷泉突然开始运作，水雾被风吹到我们脸上，\"就在我说要去告诉陈昊的那天。\"
#### 三
第二罐啤酒下肚后，苏晴开始翻手机相册。她手指划得太急，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看这个，\"她点开段十秒的视频。画面里林薇正对着浴室镜子涂口红，浆果色的膏体在她唇上晕开。背景音是陈昊的声音：\"...亲子鉴定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周三...\"
\"她早知道孩子不是陈昊的。\"苏晴又开了第三罐酒，泡沫溢出来弄湿了她的破洞牛仔裤。\"但她说...\"苏晴突然模仿起林薇的语调，甜腻得令人毛骨悚然，\"'陈昊家能给孩子最好的，私立医院，国际学校，你忍心让孩子跟着穷鬼喝西北风吗？'\"
公园喷泉突然变换了灯光，水柱染上诡异的粉紫色。苏晴的帆布鞋早已被水雾浸湿，但她浑然不觉。她正笨拙地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照亮她手腕上几道淡粉色的割痕——新鲜的，还泛着组织液的光泽。
\"我他妈就像个傻逼，\"她吐出的烟圈很快被风吹散，烟灰落在卫衣兜帽里，\"帮她伪造b超单...\"她从钱包夹层抽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盖着模糊的医院公章，\"帮她在陈昊妈妈面前圆谎...\"纸上\"妊娠12周\"的字样被咖啡渍晕开，日期却比林薇告诉我的整整早了半个月。
我摸出口袋里的便利店小票。背面是张没来得及送出的贺卡，上面画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我照着林薇孕照里b超图画了整整三个晚上。现在铅笔线条被汗水晕开，孩子的笑脸变成模糊的污渍。
#### 四
第四罐啤酒空掉时，苏晴开始解卫衣的系带。我慌忙按住她的手，却摸到一手冰凉的泪水。\"给你看个好东西，\"她扯开衣领，露出肩膀上一圈青紫的牙印，\"你猜是谁咬的？\"
月光下那个齿痕清晰可辨，缺了颗犬齿的形状我再熟悉不过——是陈昊。高中时他打架磕掉的那颗牙，还是我背他去诊所的。
\"昨晚我去要说法，\"苏晴的嘴唇开始发抖，口红斑驳得像干涸的血迹，\"他说...说我和林薇一样...\"她的声音突然小下去，\"说我们这种女的...活该...\"
喷泉突然停了，寂静中只剩下她抽泣的声音。我笨拙地拍她的背，摸到蝴蝶骨突兀的轮廓。她瘦得厉害，卫衣空荡荡的像挂在衣架上。
\"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她突然抬头，睫毛膏晕染成诡异的蜘蛛腿形状，\"我他妈居然喜欢过你。\"她用手指蘸着啤酒在长椅上画圈，\"从你给林薇画第一张素描开始...\"
夜风吹散了她的尾音。我望着长椅另一端堆满的啤酒罐，突然想起毕业前那个夏夜。画室里苏晴来送冰镇西瓜，而林薇正坐在我腿上吃樱桃，把核吐在我刚完成的速写本上。当时苏晴站在门口，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五
最后一班地铁的轰鸣从地底传来时，苏晴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她靠在我肩上，发丝间的草莓洗发水味道被烟酒腌渍得发酸。\"其实...\"她含混不清地说，\"孩子像你...\"
我僵在原地。她的手机从兜里滑出来，屏幕亮起——是张婴儿的特写。圆眼睛，单眼皮，右耳垂上有颗和我一模一样的小痣。
\"林薇不让我说...\"苏晴的呼吸渐渐平稳，\"她说...说你这辈子都...\"
地铁口的风卷着落叶扑在我们身上。我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林薇发给我的最后一条语音。点开后她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陈昊是爸爸...\"背景里有婴儿的啼哭，和苏晴压抑的抽泣声。
现在那个哭声正从苏晴的手机里真实地传来。她不知何时拨通了视频通话，画面里林薇正抱着哭闹的婴儿，背景是某家高档月子中心的logo。看到镜头这边的我，她慌乱地按下了挂断。
最后的啤酒罐滚到长椅下，发出空洞的声响。苏晴靠在我肩上睡着了，眼泪在她脸上干涸成盐霜。我望着便利店的方向，凌晨三点的灯光依旧明亮，像茫茫黑夜里的灯塔——只是我知道，那里永远不会再有等我下班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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