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滩的晨雾裹着咸腥气，阿樵跪坐在沈墨瞳消失的海岸线上，掌心紧攥着那缕染血的银丝。潮水一遍遍冲刷他脚边的玉蝉蛹，蛹壳上“阿阮”的刻痕被磨得模糊不清。小鱼抱膝坐在三丈外的礁石上，腕间金印的裂痕泛着幽光——那是苏锦娘傀丝残留的灼痕。
“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小鱼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如锈刀刮过铁板。
阿樵的指节捏得发白，银丝勒入掌心：“‘替我看看真正的黎明’……沈墨瞳这辈子，从没见过日出。”他望向海平面，巨轮残骸在雾中若隐若现，“她被师父剜眼时才七岁，之后二十年，只能靠梵瞳的幻影辨物。”
小鱼冷笑一声，踢开脚边的碎贝壳：“说得倒像你多了解她。当初是谁骂她冷血？”
“那你呢？”阿樵猛然转身，眼底血丝密布，“明知自己是‘钥匙’，还往傀丝陷阱里跳——找死吗？”
“找死？”小鱼跳下礁石，腕间金印骤然发亮，“我若不去，你现在还困在苏锦娘的镜渊里发疯！”她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狰狞的血痣，“你以为我愿意当‘钥匙’？每次傀丝发作时，我都恨不得剜了这块肉！”
海风突然变得粘稠。阿樵的刀尖微微下垂，喉结滚动：“……抱歉。”
“省省吧。”小鱼别过头，金印光芒渐弱，“你们这些心里只装得下死人的家伙，哪懂活人怎么喘气。”
雾中传来银铃轻响。白衣人从巨轮残骸后转出，手中《仙居录》的封皮泛着不祥的血光：“二位若吵够了，不妨听我一言。”她掀开兜帽，耳后的蜈蚣疤痕在晨光中泛金——那伤痕的弧度，与阿阮当年为阿樵挡刀时留下的如出一辙。
阿樵的柴刀横在胸前：“你究竟是谁？”
“我是来收债的。”白衣人指尖抚过书页，泛黄的纸上浮出阿阮的字迹：轮回未尽，因果有偿。今以残魂，换尔一诺」。
白衣人将《仙居录》摊在焦黑的礁石上，书页无风自动。阿阮的虚影从字里行间浮出，断指处的红绳垂在阿樵眼前：“阿弟，当年我向苏锦娘求的，从来不是什么延命丹。”她指尖轻点书页，画面骤变——
雨夜的祠堂里，幼年阿樵高烧濒死。阿阮跪在苏锦娘脚下，任由傀丝刺入心脉：“用我的魂换他的命……求您。”
“你以为她为何能活到被你‘救’出来？”白衣人冷笑，“苏锦娘抽了她三魂七魄中的‘哀’与‘惧’，炼成傀丝种在你体内——你每杀一人，都是在替她补全魂魄！”
阿樵踉跄后退，刀尖抵住《仙居录》：“不可能……阿姐从没提过！”
“她敢提吗？”白衣人突然扯开衣袖，腕间齿轮金纹与小鱼的共鸣震颤，“你每夜梦魇时见到的‘恶鬼’，都是她残缺的魂在替你承罪！”
小鱼突然按住剧痛的金印，冷汗浸透后背：“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白衣人指尖划过她的血痣，“你是苏锦娘备用的‘魂瓶’——若阿阮的魂散了，就由你来填窟窿。”
沈墨瞳的银丝突然从阿樵怀中飞出，缠住《仙居录》。淡金血液凝成一行小字：「莫信魂契，速焚其书」。
“晚了。”白衣人轻笑，书页间钻出数百条傀丝，将小鱼拽向巨轮残骸，“这姑娘的魂，我收下了！”
阿樵的柴刀劈向傀丝，刀刃却被小鱼的眼泪凝滞——
“你选吧。”她笑得凄然，“救我这个‘赝品’，还是去找你阿姐的残魂？”
巨轮残骸内部宛如蜂巢，无数玉蝉蛹嵌在舱壁上嗡鸣。白衣人将小鱼按在中央的青铜祭坛上，祭坛纹路与阿阮当年的织机一模一样：“多好的胚子……你的血痣能承装三倍怨气，比阿阮更耐用。”
“放屁！”小鱼挣扎着啐了一口，“苏锦娘都成灰了，你还折腾什么？”
“苏锦娘？”白衣人扯下易容面皮，露出底下与沈墨瞳八分相似的脸，“那不过是我炼废的傀儡衣。真正的‘香尸’，在这儿——”她指尖点向自己心口，皮肤下银丝游走如活蛇。
阿樵的刀锋破空而至：“你是沈墨瞳的师父！”
“乖徒儿没提过我吗？”白衣人挥袖震飞柴刀，“当年她剜我双眼时，可比你利落多了。”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钉着半枚玉蝉蛹——蛹壳内封着的，正是沈墨瞳的梵瞳残力！
小鱼趁势咬破舌尖，血溅在祭坛纹路上。金印脱离手腕，在空中拼出怀素手札残页：「魂契为引，血烬焚天」。整个巨轮开始崩塌，玉蝉蛹如暴雨倾泻。
“你疯了？！”白衣人尖叫，“这样你自己也会魂飞魄散！”
“正好。”小鱼笑得释然，“这破烂身子……我早不想要了！”
阿樵的柴刀贯穿白衣人胸膛，淡金血液喷溅在玉蝉蛹上。蛹壳接连炸裂，阿阮的残魂从灰烬中浮现：“阿弟……这次别再回头。”
晨光刺破海雾时，巨轮彻底沉没。阿樵抱着昏迷的小鱼浮上海面，她锁骨下的血痣已褪成淡粉。焦滩上，枯死的银杏树旁立着新碑，碑前摆着一坛桂花酿——酒坛下压着半片银杏叶，叶脉刻着：「黎明好看，替我多看看」。
喜欢鬼画影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鬼画影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