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樵用伞尖挑起地上的鲛绡，倒映的墨色字迹里渗出银丝："；这'；故人'；怕是苏锦娘。"；
小鱼盯着溟沧楼飞檐下倒悬的冰玉棺："；十年前她坠海时穿的嫁衣，和画里新娘一模一样。"；檐角铜铃突然齐颤，本该刻"；阮"；字的铃舌翻过来竟是"；锦"；。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听曲？"；
穿杏黄衫子的沈墨瞳从廊柱后转出，十指缠满银丝。她歪头笑时脖颈缝合线渗着朱砂："；掌柜说，午时三刻的席面要备鲛人泪蒸的珍珠瞳。"；
阿樵突然掐住她手腕："；真沈墨瞳左耳后有颗朱砂痣。"；
"；客官说这个？"；沈墨瞳撩开发丝，耳后皮肉翻开，露出嵌在骨缝里的玉蝉蛹，"；苏姑姑说旧皮囊腌臜，给换了新的。"；蛹壳突然裂开，钻出的银丝直刺阿樵心口护心鳞。
小鱼挥伞斩断银丝："；你主子在楼顶等的是活人还是画魂？"；
"；等的是因果。"；沈墨瞳退后三步，袖中抖落三百片带血的优昙花瓣。花瓣触地成字：
借寿需剜至亲目
画魂要取仇人血
阿樵突然闷哼，耳后鳞片剥落处钻出银丝："；她在通过蛹壳窥视......"；话音未落，整座溟沧楼突然翻转，回廊立柱化作银丝缠裹的绞架。温九娘倒悬在梁上尖笑："；好姑娘，尝尝新熬的孟婆汤？"；
她手中青铜鼎倾倒，鼎内浮沉的珍珠瞳突然炸裂。每颗瞳孔映出的画面里，都有个穿黛青襦裙的歌女在拨弄银丝琵琶。
"；别碰那些血！"；阿樵拽着小鱼撞破轩窗。碎木纷飞中，他们看见本该是后厨的位置立着青铜镜阵。镜中映出的望海楼匾额并非倒写，而是一笔一画渗着血珠的"；溟沧"；。
镜前供桌上摆着打开的妆奁，林阿阮的银梳插在骷髅头上。小鱼伸手要取，镜中突然伸出只溃烂的手："；阿妹，借你眉心血点妆可好？"；
阿樵挥伞刺穿镜面，裂纹中传出苏锦娘的笑声："；好孩子，看看妆奁底层。"；
小鱼用伞尖挑开夹层，泛黄的《描骨谣》残页黏着半片护心鳞。鳞片背面浮出小楷：
画皮易，画骨难
破局需焚至亲肝
铜铃声突然癫狂，所有镜面同时映出溟沧楼顶的景象——穿血嫁衣的苏锦娘正在描眉，笔尖蘸的不是黛粉，而是阿樵耳后脱落的鳞片。
"；午时三刻到了。"；
沈墨瞳的声音从镜缝渗出，三百条银丝缠住他们脚踝。阿樵突然割破掌心，将血抹在伞骨螺纹处："；你娘在伞柄藏的东西，该拿出来了。"；
伞尖第三道螺纹弹开时，掉出的不是骨针，而是半枚生锈的青铜钥匙——与妆奁锁孔严丝合缝。
镜中苏锦娘突然掷出眉笔："；晚了！"；
笔尖触及铜镜的刹那，整座溟沧楼开始融化。阿樵将钥匙塞给小鱼，自己迎向银丝："；去顶楼，那里有......"；
血雾吞没了后半句。小鱼攥着钥匙奔上旋梯时，听见身后传来《描骨谣》的唱词。温九娘与沈墨瞳的合声里，阿樵的闷哼混着银丝崩断的锐响。
顶楼轩窗大敞，穿黛青襦裙的歌女正在煮茶。茶案上摆着虎斑贝，贝肉里蜷缩着个正在融化的"；小鱼"；。
"；十年之约，你迟了三刻。"；歌女掀开襦裙，双腿是正在溃散的墨迹，"；苏姑姑让我问——"；
青铜壶突然炸裂，滚水里浮出三百枚瞳孔珍珠。每颗珍珠里，都有个穿嫁衣的小鱼在对镜梳妆。
"；你猜这些是幻象，还是你真正活过的时辰？"；
歌女指尖掠过虎斑贝，贝肉里的"；小鱼"；突然睁眼："；你猜苏姑姑为何留你性命？"；
"；因为需要活人做画轴。"；小鱼盯着青铜壶中浮沉的瞳孔珍珠，"；这些眼珠子，都是你们从活人脸上剥的？"；
歌女忽然掀翻茶案，沸腾的珍珠泼向轩窗。每颗瞳孔触及窗纸的刹那，都映出段血腥往事：温九娘剜眼的血月夜、陆遗舟被银丝缠颈的慢镜、林阿阮将护心鳞刺入脊椎......
"；错了。"；歌女扯开襦裙，心口嵌着半枚青铜钥匙，"；这些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她突然拽过小鱼的手按向贝肉，"；摸摸看，这身子可还温热？"；
贝肉里的"；小鱼"；猛然攥住她手腕，脖颈浮现与阿樵相同的鳞纹："；你才是画中客......"；
铜镜突然炸裂，阿樵浑身浴血冲进来："；别信！她在篡改记......"；银丝贯穿他咽喉，将未尽之语绞成血沫。
歌女拨动琵琶弦："；苏姑姑问，你选剜他的眼，还是割自己的舌？"；
镜阵突然转动，映出三百种可能：东首第七镜中，小鱼正用伞骨刺穿阿樵心脏；西侧第三镜里，阿樵耳后鳞片化作银丝勒住她脖颈......
"；我选掀了这戏台。"；小鱼突然旋开伞柄，朱砂粉混着阿樵的血泼向铜镜。镜面惨叫着融化，露出背后藏着的青铜匣——匣面刻满命格符咒，锁孔形如优昙花瓣。
歌女忽然尖笑："；你怎知这不是另一层幻境？"；她撕开脸颊，皮肉下钻出玉蝉蛹，"；看看窗外！"；
溟沧楼外墨海翻涌，十二具冰玉棺椁拼成浮桥。每具棺盖上皆刻着血字：
十载之约
剜目为契
阿樵突然扯断颈间银丝，将染血的护心鳞拍进青铜匣："；走！去浮桥......"；
匣盖弹开的刹那，三百根银丝从海底暴起。歌女身形溃散前嘶喊："；苏姑姑在最初的《描骨谣》里等你！"；
小鱼攥着青铜钥匙奔出轩窗，听见身后传来阿樵最后的吼声："；别回头！"；
浮桥在墨浪中起伏，首具冰玉棺内躺着穿杏黄衫子的沈墨瞳。她脖颈缝合线渗出朱砂，手捧的虎斑贝里传出童谣：
画皮描骨易红妆
借得美人寿数长
谁家新妇对铜镜
照见骷髅贴花黄
贝肉突然炸开，裹着血丝的玉蝉蛹拼成小字：
左数第七棺
有你十年因果
海风掀起第七具棺盖时，小鱼瞳孔骤缩——棺中躺着的，竟是二十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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