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范紫芙醒来，已是申时一刻。
“大爷呢？”
“大娘子醒了。今夜回门宴，老太爷带着姑爷去了宴厅。”石竹将她扶起身，又说：“女眷们在后院花园用膳，园中还搭了戏台子。”
范紫芙揉了揉额角，方说：“阿翁可有说什么？”
石竹让人将小厨房温好的药端来，转身答：“大娘子放心，老太爷说了，明日将夫人所有嫁妆清点出来，尽还于大娘子。”
“老太爷还让那位将二姑娘的嫁妆点出来，一起填入你的嫁妆。”石竹笑说：“听说那位在祠堂痛哭流涕，亦扭转不了老太爷的决心。”
“范若英的嫁妆给我做甚？”范紫芙有些奇怪。
她可不稀罕，只要将原身母亲的东西还回来便可。
“老太爷说了，范家嫡长孙女出嫁，父母亲岂有不备嫁妆之理？况且二丫头还小，晚两年才用得上。”石竹答。
范紫芙穿戴整齐，只觉阿翁有些过了。
仿若生怕亏待她一般。
待她出了门，去了后院，方才知为何。
“大姑娘，那位表姑娘可是与宋大人青梅竹马？”
“要姨娘说，大姑娘，你得警醒些，哪有回门带着表妹的？你今下午歇息时，卫洲的郎中来了几波，听闻是为那位表姑娘瞧病的。”
“老太爷听说，脸都黑了。”
范言礼三个姨娘嗑着瓜子，将范紫芙围住。
言语间担忧，表情却是兴奋的。
范紫芙无奈笑了笑，吃瓜，谁不喜欢？
难怪阿翁这般做，想来是唯恐宋家怠慢了她。
范紫芙接过姨娘递来的瓜子，心道：即便她嫁妆不够丰厚，就凭阿翁，宋易安亦不会怠慢她。
毕竟，宋易安往后成事，需要阿翁许多门生。
“姨娘们说笑了，清洛身子弱，不过是与我们顺路回抚州。”范紫芙笑道。
正谈笑间，万月容带着范若英与吴清洛走来。
范紫芙磕着瓜子，调侃：“哟，表妹，这不过几个时辰，便捧上大娘子臭脚了？”
吴清洛面色一僵，依旧风姿卓越行了礼：“大嫂嫂说笑了，可要保重身体，听闻嫂嫂又吐血了，可有用药？”
“劳烦表妹费心了，用药了，表妹也要保重，在这卫洲可别少了点啥，到时便说不清了。”范紫芙将瓜子放下，朝万月容略略行礼。
又笑道：“我们家最擅少东西，是吧，大娘子。”
万月容因着下午之事，本就郁结难舒，如今又被她当众阴阳，原想维持体面，现下也崩了。
她铁青着脸落了座。
“芙儿如今出息了。原是我小瞧你了。”万月容阴郁道。
范紫芙在一旁坐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大娘子这些年还是活得太过滋润，少了些危机意识。”
“我呀，将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活，须得多长些心眼子，不然可就真成了最后一天。”范紫芙特别真心说。
大抵是得瑟模样太过耀眼，眼见着三人脸色愈加不佳。
尤其是范若英。
院中其他旁支范氏女眷皆窃窃私语。
到底是万月容见惯了风浪，不过几息，便神色如常传了菜。
甚至席上，还为范紫芙添了些菜肴。
“大娘子爱女心切，听说在院中清点许久，大姑娘都回门了，还在为大姑娘添嫁妆。”林姨娘看准时机朗声道。
深宅内，墙都是纸糊的。
没有秘密能过夜。
万月容瞪了林姨娘一眼：“府中之事，岂是你一姨娘能议论的？管好自己，莫要让你那兄弟在外滋事，届时，老爷也不管了。”
林姨娘与万月容一同入府，出身虽没有万月容好，长得却比她好。
偏偏没有笼络住范言礼的心，又没生得一儿半女。
自打万月容做了主母，她的日子更加难过。
如今好不容易听说，万月容今后可能去势，她赶紧踩上一脚。
反正有无这一脚，她日子都不好过。
若是能讨得大姑娘欢心，或许还能在老太爷跟前美言几句，万月容往后也不好再过针对。
“大姑娘，你瞧瞧，这范府好似她做主，老爷如何做也得听她的。”林姨娘眼珠一转，又说：“到底是我们三个姐妹生得轻贱，在这府中谨小慎微，还得仰人鼻息。”
“林姨娘！你若再生事端，我便去告诉阿父！”范若英严声警告：“长姐明日便会离开，内宅还是我阿母做主，你可别抱错大腿！”
林姨娘原想怼两句，却见范紫芙未出声，且万月容狠狠盯着她。
难不成老太爷还会将这个家交给万月容？
她一时拿不准了。
便噤了声。
“二妹妹，长辈们说话，可不兴我们插嘴。你再过两年亦要说亲了，莫要养成反驳长辈的坏性子，到时说亲更难了。”范紫芙吃了口菜才说。
范若英一听，想到阿母为她备下的厚厚嫁妆尽数添给她，心中气急，却又不敢嚷嚷，只得愤愤道：“不劳你操心。”
林姨娘倒是喜笑颜开，她哪敢称长辈？可大姑娘这般给她脸。
她举着青瓷酒盏道：“大姑娘新婚燕尔，奴家祝你与姑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谢姨娘吉言。”范紫芙举杯，微笑饮尽。
一时间，倒是活络了气氛。
旁支女眷皆围着范紫芙敬酒。
吴清洛低头，默默吃菜，偶然间碰上范若英的目光。
她微点头，范若英红着脸转过头去。
酒过三巡，戏台上，水袖丹衣，唱念做打。
戏幕起落间，亭台楼阁里，目光皆聚于此。
酉时三刻。
范紫芙起身。
“长姐去哪里？”范若英跟着起身。
“二妹妹，你一天到晚这般关注我做甚？一起如厕？”范紫芙微动脚，便有些站不住，撑住了石竹的手，方才站定。
“大嫂嫂，我与你一同吧。”吴清洛满脸红润，略有摇晃站起身。
大顺的果酒原本不醉人，今夜不知怎地，满院女眷皆是红霞满面。
配着袅袅戏曲声，颇有些醉生梦死之味儿。
范紫芙挑眼望去，前院宴厅亦是烛光闪烁，人声鼎沸。
“表妹，可得仔细脚下的路。黑灯瞎火，甚要仔细些。可莫要一条路走到黑。”
“嫂嫂亦如是。”
待两人说笑间走远了。
一位茶色衫子嬷嬷从前院走来，到了范若英跟前，低头为她添了一杯茶。
范若英接过，微点头，饮尽。
她看向范紫芙离去的背影，眼中浮现狠色。
“英儿，陪阿母散散风。”万月容醉颜微酡，朝她招招手。
“诺，阿母，听闻阿翁与阿父也吃醉了，不如叫上他们一同去池塘边散散风，醒醒酒。”范若英桃脸凝红。
万月容听懂她之意，点点头，朝那位嬷嬷示意。
茶色衫子嬷嬷得令，又朝前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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