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还没亮来喜便出了院子。
此行的去处不算远，京城范围内，也是孙林的老家。
通县！
只不过不是在永乐店人民公社而已！
这两年多的时间，孙林的足迹遍布了全国，帮助过的人数不少，见识过的事迹则更多。
其中就属往北方逃荒的人最多！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数不胜数，身体好的、身体有残缺的样样都有。
但要说给孙林印象最深的还得是这一家子。
这是一个两大四小的六口之家，父母都在，四个孩子中大哥十六岁，二妹十五岁，三弟十三岁，最小的男娃才九岁！
这是一条从川省往新省的逃荒之路，路上的人数并不少。
基本每过一段路就能看到几个互相搀扶的行人，但这一家子不一样！
两大四小在一块，却是十六岁的大哥背着女人，而老二和老三用架子抬着男人，最小的九岁小家伙则身上背着口破铁锅。
铁锅已经破的不像样，并不是破了洞而是整个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一口铁锅只有底部那一小块还能用上。
在空中飞行的孙林当时看到这一幕却是停下了身形。
不是因为孩子抬着大人而好奇，而是他发现那男人明明就已经没了呼吸...
这六个人中要说气色好些的还得是被老大背着的妇人，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
包括最小的那个小家伙全都骨瘦如柴，浑身别说二两肉了，那破烂布条盖着的身上泥垢倒是能搓出几两下来！
开始孙林甚至恶意的猜想是不是那一幕恐怖的场景...
可随着跟了不短的一路，他发现他错了!
大错特错！
人和人之间是真的不一样！
孙林这几个月也经历了不少逃荒的场景，看到的情景也是一幕比一幕惨烈。
逃荒路途中生病不能再继续的，直接放弃!
饿的已经撑不下去的，卖儿卖女！
为了几块树皮几伙人大打出手，弄出人命！
也别说什么都快饿死了还打架？就为了几块树皮？
那可是吃的！
都活不下去了谁不得拼一把？
其他诸如此类的场景孙林见识太多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对着已经去世的人不离不弃的。
真的是第一次！
孙林开始还恶心的认为几人是为了一些血肉，可后面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这本是一个完整的六口之家，虽然娘瘸了腿，老爹即使已经没了气息。
但四个孩子却从来没想过丢下其中任何一个人。
甚至孙林跟着几人的时候，瘸腿的妇人一度想着自我了结，不拖累孩子们。
但也被几人发现并劝住！
用几个孩子的话说就是“你如果死了，我们就跟着一起！”
而那口被小家伙背着的残破铁锅，既不是用来做饭也不是用来烧水的。
而是用来给妇人熬药的！
这几个孩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一些草药，甚至里面有些成分跟草药这个词一点搭不上关系。
但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给妇人喂药，竟真的让妇人坚持了下来。
虽然妇人坚持下来了，男人却是离开了人世。
男人离开的时候，孙林不知道几人的感受，但事后跟着那一路，他能清晰的察觉到妇人的死意...
女人一度让几人把尸体给埋了，可几个孩子从没给过一句回应。
像是一旦话语出了口，情绪就再也收不住般。
四个本就瘦弱的的不成样子的孩子，这一路上靠着吃草、挖泥塘喝泥水，硬是坚持了下来。
随身带着的不多的炒米，全都喂给了妇人。
九岁的小家伙是馋的直咽口水，也没提过一句，连妇人给他他也没伸过一次手！
就这样，孙林一路跟着几人从早上跟到了晚上。
因为白天路上人多，丢下粮食会引来大麻烦。
孙林原本想着晚上众人停下来后丢下些粮食和水就离开，却不想还没行动呢，妇人那边便出了情况。
几个孩子安排好妇人，又让老二陪在妇人旁边，这才都睡了过去。
而妇人这时却睁开了眼睛，眼神颇为留恋的看了一眼担架上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几个孩子。
也没说话，直接牙齿使上了劲！
正开着精神力的孙林连忙止住了妇人的动作。
邓红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牙齿怎么也咬不下去了...
却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你这是何必呢？”
“几个孩子都做到这一步了，你死了让他们怎么办？”
一般人家再苦孙林基本丢下些吃食就离开，但这一家孙林真的看不下去了。
放弃很容易，但顶着困难咬碎牙也要拉着亲人往前一起爬真的很难！
这也是当初孙林谁也没帮，唯独帮了张琴四个小家伙的原因。
这一家子比之他们更为难得，人性的丑恶像是远离了这一家。
邓红连忙问道：“谁？”
“谁在说话？”
声音吵醒了一旁的石文英，女孩连忙看向母亲。
月光太暗，却也没看到邓红嘴角流出的血迹。
“娘，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
邓红擦了下嘴角，顾不得舌头传来的刺痛，抓着女儿问道：“你听到那声音了吗？”
石文英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娘，你听到什么了？”
邓红顿了下，摇了摇头没说话。
俩人的谈话声也让石文戈几人凑了过来，“怎么了？”
邓红愣神的时候，石文英说道：“娘好像听到些声音...”
石文戈凑到妇人跟前，刚想说话却注意到妇人嘴角的血迹，连忙伸手擦了擦。
再拿过来一看，“娘，你！”
说着擦了擦手，一把捧住妇人的脸而后冲着女孩说道：“二妹，看看娘的舌头！”
邓红没有任何表示，麻木的被捏开嘴，女孩看着母亲嘴里的血沫眼泪流了下来。
“娘，你是不是又想丢下我们？啊？”
“你走了，让我们怎么活啊？”
一时老三、老四也哭了起来。
邓红这才回过神，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结巴着说道：“我遇着菩萨了。”
“菩萨...”
哪儿知道妇人话没说完，蹲坐在一旁的石文戈突然说道：“娘，你要是真不想活了，今晚咱们就一起走吧！”
此话一出，众人望向男孩。
男孩面无表情的说道：“咱们一起去见爹，路上也正好有个伴。”
“真要有缘分，下辈子再做一家人！”
几个孩子沉默了，石文戈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他也不想啊！
他真的不想这样做！
弟弟妹妹们的命运应该让他们自己决定才对，可他走了以后这年月弟弟妹妹还能怎么活？
连大人都活不下去了，你让他们怎么活！
已经坚持不下去了，那就一起走吧...
就在这个世界也是受难，还不如离开...
妇人还想继续说什么。
突然！
“家人的缘分，是三世的因果。”
“还是好好活着吧！”
邓红立刻涨红了脸，“你们听到没，你们听到没？”
“菩萨显灵了！”
“呸！”
“我才不是秃驴，老Z头上有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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