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生和董翠萍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第一脚就踩进了雪里面。
余长生看着村里小路上的积雪，有些地方被勤奋的村民铲得干净，有些地方就像他家门前一样，半点没动。
他们一家都饿得站不起来了，哪里还有劲头出来铲雪。少活动一分，还能多保存一点体力，少吃一口菜饼子。
“啊……啊切！”董翠萍拢了拢破旧的衣领，让自己靠得余长生更近一点。
两个人挨近点，也能更暖和点。
余长生没有说话，只是抓紧媳妇董翠萍的双手，拢在自己怀里，怕她又冻着。
他们都快饿死了，可不能让他媳妇儿临死前还要多长几个冻疮。
两人艰难的从他们家这条满是积雪的路上走了出去，很快就来到了村里的大路上。
这条大路上的雪被人清理了大部分，可以让村民们来回走动走动。
天寒地冻，一路上余长生也没有碰到其他人，就慢慢走到了他娘余婆子的家。
几间青砖瓦房，在他们余家村里面，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好房子。
院子的大门也比一般村民家里的讲究些，他娘每隔几年就找木匠给大门刷上一层新漆，显得他们家这个房子更敞亮。
余长生和董翠萍气喘吁吁的走了到大门前，互相看了一眼，打量着对方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一眼，两人就都看出来他们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了！
眼眶青黑，脸色蜡黄，脸上瘦的只剩下一层皮，任谁见了，都会看出来他们两个现在不对劲。
“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见我娘！”余长生拉住媳妇董翠萍想要敲门的手，看了看周围满地的积雪，狠了狠心，弯下腰抓起一把，就往脸上搓。
片刻之后，余长生把脸上残余的雪水擦干净，看着媳妇董翠萍小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红润了一些？”
董翠萍摸了摸余长生冻的通红的脸，强忍着哭意，勉强笑着说道，“嗯，红了，气色看着也好了一些！”
董翠萍说完，也想着抓一把雪搓脸，腰还没有弯下去就被余长生拦住，“你干什么？这雪多凉，你可不能碰！”
见董翠萍抬头看向自己，余长生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小声说道，“你待会儿站在我身后，侧着一点脸，别让娘看清你就行。
咱们给完东西，立马就走，娘发现不了！”
董翠萍听话的点头，后退一步，让余长生挡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还有脸。
余长生见董翠萍已经准备好了，这才上前敲门。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
“谁呀？”余婆子觉得屋子里面有点冷，想着给屋里再烧些柴火。
她柴火才刚刚抱起来几根，就听到有人在敲门。这大冷天的，谁会来她这？
余婆子踩着地上的残雪，慢慢走到了门口，把大门打开了一道缝，看向外面。
余长生见大门打开了，他娘余婆子就站在门后面，连忙笑着开口道，“娘！是我，长生呀。”
“娘！还有我，儿媳翠萍。”董翠萍半低着头，也跟着说道。
余婆子见来人是她大儿子余长生和大儿媳妇董翠萍，才把门后面锁门的木棍拿掉，把大门打开了一扇。
“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来了？”余婆子看着大儿子冻的通红的脸，想让他们先进去屋里暖暖再说。
看着余婆子让开的地方，余长生和董翠萍都没有上前。
余长生从怀里掏出来那块菜饼子，送到了余婆子面前，“娘，我就是来给你送菜饼子的，你拿着吃。”
董翠萍依旧半低着头，等到余长生的话说完，也跟着点头道，“是呀，我们是来给娘您来送菜饼子的。”
余婆子看着大儿子手上的菜饼子，菜多面少，看着就没有什么油水，有点嫌弃，又有点无奈的说道，“这个月的几十斤粮食，你们又不能送来了？”
余长生惭愧的低头，沉默不语，只是把手上的菜饼子往余婆子面前又送了送。
余婆子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想再说他什么了，接过来了那块菜饼子。
菜饼子一到手里，余婆子的眉头皱得更深！
这块野菜饼子又干又硬，怕不是刚做出来几天的东西了！
余婆子想要骂上这个大儿子几句，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嘴。
如果不是她知道，她这个大儿子夫妻两个，都不是那种会给亲娘吃剩饭剩菜的人，她就得把这块又干又硬像石头一样的东西扔在他们脸上。
“行了，这块东西我收下了，但是这几个月你们欠下来的，应该给我送来的养老粮，你们明年都得给我补上！”余婆子语气不是太好的说道。
“娘，那我们俩个就回去了。”余长生低着头，没有敢回答余婆子的话。
“进来暖和暖和再回去吧。”余婆子想起她刚才见到，余长生冻的通红的脸，语气又软了下来。
“不了，不了，家里只有香儿和贵儿在，我们现在就回去看着他们。”余长生连忙拒绝，拉着媳妇董翠萍快步离开。
余婆子看着他们两个有些瘦削的身形，想要把他们叫回来。可惜，这两人跑得太快，一转眼就走出了她家门前这条小路。
“真是的，那俩孩子都那么大了，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赶回去。”余婆子无奈的拿着手上的菜饼子，重新关好大门。
“唉，孩子都大了，连进屋待会儿都不愿意了。”
余婆子拿着菜饼子，走到柴火前，想要再捡几个柴火。可是，手上拿着菜饼子，柴火就拿不了几根了。
“算了，这菜饼子不吃也罢！”余婆子把手上的菜饼子放在柴火上，连着柴火一起抱进屋里。
………
余婆子躺在冰凉的炕上，人已经被冻的迷迷糊糊，她知道她快要死了。
不然，她怎么又想起来那年冬天，见到她大儿子夫妻的那最后一面呢？
她又怎么会知道，那块菜饼子是大儿子一家最后的一点粮食？
她当时更没有想到，她大儿子一家会在那个冬天就冻死了！
她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三个儿子的事情，她怎么就众叛亲离了？
她和老伴辛辛苦苦的把三个儿子都拉扯大，给他们每人盖了一处大瓦房，给他们都娶了媳妇。
等老三成家立业之后，更是给他们分了家。
一家一处大瓦房，十亩田地，五两银子，外加一头牛。
这方圆十里，有哪家的公婆能给三个儿子都这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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