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厚重的铁甲，肩披暗红战袍，手中长枪如龙，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
他的眉宇间隐约透着几分熟悉，让她恍惚间又想起那个五岁的男童。
“姬道友，我兄长就拜托你了。”
那日分别时，他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可那双眼睛却深得让她心悸。
明明是个孩童的模样，眼神却像是历经沧桑的修士。
她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按住太阳穴，闭目调息。
可刚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出姐姐残破的尸骸——染血的衣袍、断裂的玉簪、被犬魔撕咬得支离破碎的身躯……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将灵识探入腰间的灵兽袋。
雷鹰兽蜷缩在角落，羽翼上的雷纹黯淡无光；
迅影兽趴伏着，青色的雷光微弱如残烛；
烈焰狮的鬃毛不再燃烧，只是低低呜咽着；
金刚巨猿如山般沉默，伤痕仍未痊愈。
“对不起……”她低喃一声，指尖轻轻抚过灵兽袋，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一丝温度。
窗外风雪渐大，离火柱的焰光在雪幕中摇曳，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同赤色梦境。
士兵们的呼喝声渐渐远去，天地间只剩下雪落的沙沙声。
她望着窗外出神，思绪飘远。
“在想什么？”
一道清润的嗓音忽然在耳畔响起，近得仿佛贴着她的呼吸。
姬晶晶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白衣如雪，眉目如画。
一个青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唇角含笑，眸光深邃如寒潭。
他的轮廓与记忆中的男童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成熟与疏朗。
风雪在窗外呼啸，离火柱的焰光在他的眼眸中跳跃。
她怔怔地望着他，唇间无意识地溢出那个名字——
“林……玄？”
青年微微一笑，眼底似有星河流转。
“是我。”
“你……怎么突然长大这么多？”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
林天然唇角微扬：“机缘巧合，得了一番造化。”
他语气平静，却显然不愿多谈。
姬晶晶了然。
修真界中，谁没有几件不愿提及的隐秘？
她不再追问，只是轻轻点头。
窗外风雪肆虐，戍北军的操练声穿透厚重的雪幕传来。
林天然的目光落在校场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他的兄长林熠身着单薄战袍，在风雪中挥舞长枪的身影格外醒目。
枪尖划破雪幕，带起的劲风将周围的雪花都震得四散飞溅。
他古铜色的脸庞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在离火柱的红光映照下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你何时回天火宗？”林天然忽然问道。
她微微一怔，抬眸看他：“还未定下归期，怎么？”
“我需要一个进入剑冢的名额。”他直视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
剑冢乃天火宗禁地，每百年开启一次，唯有天火榜上名列前茅的选手及所在宗门才能获得准入资格。
水月庵避世修行，自然不在其列。
她沉吟片刻，道：“我母亲有两个推荐名额，本是给我和姐姐的……我可以去要来。”
林天然眸光微动，似有暖意流淌。
“多谢。”他顿了顿，又道：“也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林熠。”
“举手之劳罢了。”姬晶晶摇头，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况且，自犬魔一事后，这几个月倒也太平，并未费什么心思。”
林天然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枚莹润玉简，递到她面前。
“此物赠你，权当谢礼。”
姬晶晶接过，灵识探入，霎时间，数十种精妙绝伦的驯兽法门如画卷般在她识海中展开——
控雷之术、兽魂共鸣、灵契升华……皆是失传已久的秘术！
“这是……！”她瞳孔微缩，指尖微微发颤。
“【雷石试炼】所得。”林天然淡淡道，“于我已无大用，不如赠予合适之人。”
姬晶晶抬眸看他，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份礼太重，重得让她不知如何回应。
“那，天火宗见，告辞。”林天然却已退后一步，衣袂轻扬。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烟消散。
姬晶晶怔然望着空荡的窗前，掌心玉简温润如初。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将一同踏入剑冢。
这个念头如春风拂过心湖，荡起一圈圈旖旎的涟漪，连沉积数月的哀伤都被冲淡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将玉简郑重收起，起身推门而出。
风雪扑面而来，离火柱的赤光映亮了她美丽的眼眸。
该回天火宗了。
……
林熠练完操，已是暮色沉沉。
他拎着五斤酱牛肉和一坛烧刀子回到寝室，卸下铁甲，赤着上身坐在窗前。
窗外雪势渐小，离火柱的光芒将飘落的雪花映成暗红色，像是一层薄纱笼罩着整座城池。
他大口吃肉，仰头灌酒，烈酒入喉，灼烧感一路蔓延至胸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谁？\"林熠皱眉，放下酒碗。
门外无人应答。
他起身，铁甲未披，直接拉开木门——
风雪迎面扑来，而门外，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那人身材修长，比他高出半头，墨发以一根玉簪随意束起，衣袍在风中纹丝不动。
修士！
林熠眯起眼。
他在芒火城驻守多年，见过的修士不少，但眼前这人……莫名让他觉得眼熟。
就在他思索之际，对方开口了。
\"哥。\"
这一声，让林熠浑身一震。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眸中有他熟悉的光影。
\"……林玄？\"他试探性地问道。
白衣男子嘴角微扬，点了点头。
林熠怔住，随即失笑，摇头道：\"水月庵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林天然没有回答，只是上前一步，张开双臂。
林熠愣了一瞬，随即大笑，用力抱住了他。
\"臭小子！\"他拍了拍弟弟的背，声音里带着几分粗犷的笑意。
两人分开后，林熠让开身子，示意他进屋。
林天然踏入房内，目光扫过简陋的寝室——
铁甲挂在木架上，长枪倚在墙角，桌上摆着半坛酒和吃了一小半的牛肉。
\"坐！\"林熠指了指床榻，自己则拎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随后递给他。
林天然接过酒坛，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放在桌上。
林熠挑眉：\"怎么？不喝？\"
\"不是。\"林天然摇头，\"只是有些话，想先跟你说清楚。\"
林熠盯着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眼前的弟弟，虽然面容年轻俊美，可那双眼睛里……却像是沉淀了数十年的岁月，深邃得让人心惊。
更奇怪的是，他身上隐隐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林熠只在面见当今皇帝时感受过。
\"你……有话就说吧。\"林熠缓缓问道。
林天然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哥，我其实不是真正的'林玄'。\"
林熠眉头一皱，但没有打断他。
\"我本是一名修行者，因强大势力迫害，濒死之际，魂魄遁入娘亲腹中，借胎重生。\"林天然继续道，目光始终看向远处的离火柱。
林熠盯着他，半晌没说话。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
林天然的声音很平静，眼眸中的火焰光影却在剧烈跳动：\"林家待我很好，我不想瞒你。\"
良久，林熠突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就说，你小子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
林天然微微一怔。
\"出生便是少妇杀手，满月便得仙人赐宝，狼妖掳走去而复返，灵根未生就被水月庵带走……\"林熠咧嘴一笑，\"现在想想，确实不对劲。\"
\"不过——\"林熠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大手重重按在他肩上，\"老子不管你是谁，既然你叫我一声'哥'，那你就是我弟。\"
林天然转过脸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林熠咧嘴一笑，拿起酒坛塞进他手里：\"来，喝酒！\"
林天然看着手中的酒坛，终于，嘴角微微扬起。
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
窗外，离火柱的光芒映照在兄弟二人身上，像是无声的见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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